岂曰无衣?与子同袍(134)

慕曳白见云舒歌脖颈上的血迹已经干涸,确定只是皮外伤,这才微微颔首,随后便俯身去揭地上那人脸上的人-皮-面-具。

云舒歌见状赶紧配合着用夜明珠去照明。

这张人-皮-面-具做的极其精巧,即便仔细去看,也几乎看不出丝毫破绽。

待到终于看清地上那人的庐山真面目,相比于愤怒,两人似乎并没有感到多少惊讶。

云舒歌愤然道:“果然是这个逸老贼。曳白兄,你许是还不知道吧,这个逸清尘先前因为渡劫失败,丹元被毁,竟妄图以炼魂之术修复丹元,方才还易容成你的模样来骗我,真是可恶。”

慕曳白道:“确实可恶。”随即,好似想到了什么,又道:“逸清尘的易容术可谓是鬼斧神工,你又是如何认出他的?”

“味道不对。”

“味道?”

“你和我一样都喜欢用玉兰香,可是他的身上却是紫檀香。我心下起疑,便以我之前送与你的那只玉蝉试探,结果一试便探出了真假。不过,曳白兄你不是回黎都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此处?该不是因为不放心我吧?”

“你觉得呢?”慕曳白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并不大,可隐约中却让人感觉到一种家族长老训诫晚辈式的威严,“你可还记得之前是怎么答应我的?”

云舒歌方才还因为自己认出了假的慕曳白而颇有些得意,此时却弱弱道:“我承认这次确实有些冒险,可是我真的已经很小心了。而且我刚才都已经准备回去了,否则也不会和曳白兄撞个正着。”

“这样最好。”顿了顿,慕曳白扬起下颌,指向逸清尘,“对于他,你准备怎么处置?”

“人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处置的,先让他在这里躺着吧。回去后,我便让嘉荣带领禁卫军过来封了这里。曳白兄,今夜我陪你回官舍住上一晚,明日再一同去见父王,如何?”

“不妥。依照原定的行程,我此时应该早就带领使团出离了中扈国境,若是突然又出现在昊京,岂不让人误会。而且黎都那边,我以考察边境民风为由,已经一拖再拖,不能再耽搁了。你既已无事,真相也已水落石出,我们便就此别过吧。”

云舒歌正沉浸在和慕曳白重逢的喜悦中,惊道:“啊!这才刚见面就要分开吗?”

然而转念一想,似乎也觉得不妥,于是又自我安慰道:“也罢。反正现在焱淼玦一事已经解决,再过些时日,我便向父王禀明归隐之事。相信过不了多久,我就能和曳白兄一起归隐穆朗山了。”

“好。”慕曳白是笑着说的,可是他的眼睛里却分明掠过了一丝凄然的哀伤,那般的微不可查,稍纵即逝。

……

☆、恶耗

太成宫西苑,一片茂密的梧桐林中,两只金冠赤羽的赤鷩鸟正栖息在一枝梧桐树干上,似在假寐。偶有几缕温暖的阳光悄然透过浓密如盖的枝叶,懒懒地铺洒在鲜艳欲滴的红色翎羽上,仿佛几朵郁郁燃烧的金色火苗。

不远处,云舒歌一袭白衣,端身坐在一张青灰色的石桌前,正在聚精会神地画着什么。

仙童安静地侍立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生怕惊扰了他们这位正在专心作画的大殿下。

过了一会,许是画好了,云舒歌停下手中的画笔,搁在一边,拿起画纸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嘴角微微扬起,似乎还挺满意。

仙童方才憋了好久,此时见终于可以说话了,便是须臾也等待不得,表情略显夸张地道:“殿下,您这鸟画得可真是栩栩如生,好像一不留神就能从画中飞出来一样,古人不是有画龙点睛的传说吗?您画的这鸟说不定哪天也能飞了出来,到时候,咱们西苑可就有四只赤鷩神鸟了!哈哈哈……”顿了片刻,“不过旁边的这个人,仙童看着怎么不像是殿下自己啊,倒像是……”

云舒歌方才对着画卷想入非非,神思也不知游离到了何处,对仙童的一通胡吹海夸置若未闻,此时突然目光一炯,来了劲,忙道:“倒像是谁?”

仙童略作思索,“倒像是南瞻国的那位曳白大殿下。”

云舒歌乐道:“被你猜对了,怎么样,是不是很像?”

仙童连连点头道:“嗯,像,越看越像。殿下您可真厉害,曳白殿下若是见了,肯定也会特别喜欢,赞不绝口的。”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就在这时,杜嘉荣快步流星地跑了过来,急促道:“大……大殿下,出大事了,曳白殿下薨了。”

云舒歌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谁薨了?”

杜嘉荣一字一顿道:“南瞻国的慕曳白大殿下,薨了!”

仿若五雷轰顶,云舒歌脑瓜子一嗡,手里的画纸飘然而落,人猛地站了起来,然而脸上却写满了拒绝和不相信,肃然道:“嘉荣,你在胡说什么呢,曳白兄离开昊京的时候分明还是好好的,这才不过半月,怎么会没了呢。你从哪听来的以讹传讹?”

嘉荣急道:“殿下,这么大的事,若非卑职亲耳所闻,卑职怎么敢乱说呢。曳白殿下归国后,并没有回黎都,而是去了北疆大营,并且从那里调遣了一支军队,亲自挂帅去讨伐希戎部的叛将。却不想在恶狼山的烟瘴之地中了叛将忽律光设下的埋伏,曳白殿下也因此身受重伤,当夜便在军营中不治身亡了。送来讣告的那位南瞻国使臣现在还在长留殿上,殿下过去一问便知。”

原来,杜嘉荣今日在长留殿外当值,对于大殿之上发生的事情自然听的一清二楚。所以当他无意间听到慕曳白薨了的讣闻时,也是大为震惊。他深知云舒歌和慕曳白素来交好,便顾不上擅离职守之罪,几乎是一路飞了过来,告诉云舒歌这个恶耗。

杜嘉荣言之凿凿,不由得人不相信。

云舒歌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仿佛灵魂出窍了一般,呆呆地立在原地,半晌,猛地一惊,疯了似地向着长留殿飞奔而去。

长留殿上,文武百官还未散去。

云舒歌一路飞冲了进去,在一片低声细语的惊诧声中,一面寻找来自南瞻国的陌生面孔一面大喊道:“南瞻来使现在何处?南瞻来使现在何处?”

云鸿知道他的这个儿子定是得知了慕曳白的消息,特意跑过来确认的。本来他是准备等到朝会结束后,亲自去将这个消息告知云舒歌,同时还要叫上云子都好好安慰他一番,此时见他自己找了过来,便也只能由着他去询问,自己只是默不作声。

南瞻国的那个使臣从未见过云舒歌,不知道来人是谁,更不知道来人为何要找自己,但见殿上的文武大臣对来人都是毕恭毕敬,心中竟也猜出了七八,急急忙忙站了出来,举手道:“外臣在此。”

云舒歌听见有人应答,赶紧跑了过去,疾道:“贵国的曳白殿下现在何处?可还好吗?”

一个大臣在南瞻使臣的耳边小声道:“这位正是本国的舒歌大殿下。”

南瞻使臣连忙行礼,凄然道:“外臣见过舒歌殿下。殿下怕是还不知道,本国的慕曳白大殿下早在五日前便已经不幸薨逝,外臣此次前来正是为了给贵国送来讣告。”顿了一下,似是想起了什么,连忙从怀中取出一只锦盒,递给了云舒歌,“外臣这里还有一封曳白殿下临终时写给您的亲笔信和一块玉环,是慕影大人让外臣带过来给您的。”

云舒歌木然地接过锦盒,眼睛已是一片猩红,那块玉环不是别的,正是慕曳白的贴身佩玉伴生。信笺上只有寥寥的几个字:此玉如我,与君常伴。漫漫道途,务自珍重。

读罢,云舒歌心头猛地一阵绞痛,眼前已是模糊一片。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愿意相信慕曳白已然死去的事实。

半晌,云舒歌方才动作轻柔地将信笺重新折起,连同玉环一起贴入怀中,声音有些嘶哑:“父王,儿臣……”

“祝儿,你不必多言,想去做什么便去做吧。不过,你必须让嘉荣与你一同前往,这是父王唯一的要求。”云鸿隐隐觉得,他的这个儿子此次若是前往黎都,必定不会只是吊唁那么简单,可是他又比谁都清楚,无论他同意与否,云舒歌要去黎都是江流入海,势在必行,谁也阻止不了。既然阻止不了,多说也是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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