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曳白一只手轻轻搭上云舒歌的肩头,道:“那就不要多想,见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屋子里的陈设十分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然而空气里却透着一股淡淡的幽香。
那香气十分怡人,甚至让两人都忍不住深吸了一口。
屋子里坐着一个妇人,螓首微垂,一只手拿着针线,时而扬在半空,时而收到身前,似乎是在缝织着什么。
瑜公子走到妇人的面前,顿了顿,轻声道:“师父,人已经带进来了。”
妇人没有回答,像是没有听见一般继续着手里的动作,直到那根穿插游走的丝线终于变成了巾帕上的一朵鲜艳欲滴的荷花,妇人这才抬起头来,竟是个十足的美人,甚至比两人先前看到的所有阿修罗女子都要美丽许多。
云舒歌陡然一惊,这些时日以来,他已经在自己的脑海中想象过无数次母亲的模样,如今真的见到了,他也终于知道自己为何不像他的父王了,原来他的模样大半都是照着他的母亲。
就像当初见到瑜公子那样,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和熟悉感油然而生,他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坐在他们面前的这个妇人就是他的亲生母亲罗紫熏。
“你的名字叫云祝?”罗紫熏的声音温柔如水。
云舒歌怔愣了一下,他不知道在这个“陌生人”的面前该怎么称呼自己,是儿子?是晚辈?还是其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称呼眼前的这个“陌生人”,是母亲?是夫人?还是别的?
然而仓促之间实在得不到满意的答案,云舒歌于是干脆省去了一连串可有可无的字符,道:“是。”
“想不到你都长这么大了,看来你被照顾的很好。只是这里是阿修罗界,实在不是你们应该来的地方,你们还是赶紧离开吧。”说完,罗紫熏便重新拾起针线旁若无人地开始刺绣起另一朵荷花。
云舒歌之所以不远万里来到阿修罗界寻找母亲,一方面是为了他的父王,另一方面则是为自己求个心安。
毕竟,当初若不是他的父王违背诺言在先,他的这位母亲又怎么会选择离开?
在他的心里,罗紫熏既是他的母亲,更是一个可怜人。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十几年的修道生活可能会使他的母亲变得比常人要淡漠许多,虽然这对他的母亲来说也是最好的解脱,可是当自己真的被如此冷漠对待时,他的内心还是陷入了一片焦灼。
“这十几年来,父王一直都在找您,您就一点也不想念父王吗……您就一点也不想念我吗?”然而,云舒歌只说了前一半,后一半却被他藏在了心里。
罗紫熏却好似听见了他心中所说,淡然道:“情丝已断,骨肉已分,又何必太过执着于过去呢?”
瑜公子道:“是啊云公子,师父早已归隐山林,不问尘世,我带你过来也只是想让你知道师父一切安好,师父既然已经这么说了,你们还是赶紧离开吧,阿修罗界确实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云舒歌见自己的母亲一切安好,心中很是宽慰,又见她这般决绝,便也不想再继续纠葛,毕竟他来找她可不是为了给她的生活增添苦恼的。
然而片刻的静默过后,云舒歌突然想起他的母亲当年为了救他的父王,曾经被石刃划伤过左手,并因此留下了一道很长的伤疤。
可是这个人的手上却光滑如玉,什么也没有!
刹那间,本就波澜起伏的心海直翻卷起滔天的巨浪,如果面前的这个和自己长得十分相似的人并不是自己的母亲,那她又是谁?她和自己的母亲会有什么关系吗?而自己的母亲又在何处?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在云舒歌的脑海里飞速闪过,他再也不想听到任何的谎言了!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一声龙吟,子吟的剑锋已经向瑜公子飞身而去。
云舒歌的这一剑实在太过突然,无论是慕曳白还是瑜公子,他们都没有想到云舒歌会毫无征兆地突然发难。
不过,云舒歌的这一剑虽然快却并不狠,他并不想要瑜公子的命,他只是想要揭掉瑜公子的面具,好看一看这个满口谎言的人到底是一副怎样的丑恶嘴脸。
瑜公子猝不及防,径直向后倒退了十几步,就在子吟的剑锋几乎就要划过他的面具时,瑜公子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细软如蛇的长剑将子吟挡了回去。
几个交锋下来,云舒歌明显更胜一筹,而瑜公子则一直处于被动防守的下风。
慕曳白虽然不知道云舒歌为什么会突然出剑,但是他相信云舒歌必定是发现了什么他自己还没有发现的东西,又见云舒歌胜券在握,于是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面前的这位岿然不为所动、依旧还在穿针引线的“罗紫熏”身上。
方才还只是稀疏平常的刺绣缝针,此时在慕曳白看来却是无比的古怪和诡异。
这位丝毫不为屋内的刀光剑影所动的罗夫人,与其说是一个冷漠寡情的活人,更像是一个只会不断重复同一个动作的木偶人。
慕曳白缓缓走上前去,轻声道:“罗夫人,您还好吗?”
没有应答。
“罗夫人?”
还是没有应答。
“得罪了!”话音未落,慕曳白一把抓向“罗紫熏”的手腕,然而就在他的手指触到“罗紫熏”手腕的一刹那,这位罗夫人竟然倏地一下凭空消失了!
震惊之余,慕曳白突然想起他们刚进屋时便闻到的那股淡淡的幽香,立刻明白了过来,原来从方才到现在,他和云舒歌见到的罗紫熏竟然只是虚假的幻象!
另一边,瑜公子和云舒歌正打得如火如荼。
瑜公子见自己精心打造的幻象已经彻底暴露,深知不是二人的对手,急于脱身,突然从袖中发出一支短箭,却不是指向云舒歌,而是直朝着尚且站在十步之外的慕曳白飞射而去。
这一支箭当然不会对慕曳白造成丝毫的威胁,可是却成功骗取了云舒歌的注意力。
就在云舒歌挥剑去为慕曳白挡箭的时候,瑜公子乘隙飞身跃出窗外,向着山林深处逃奔而去。
两人紧跟而上,眼看前方有一处密林,云舒歌心中大叫不好,要知道苦川山对他们来说完全是个陌生之地,一旦瑜公子逃入密林之中,再想追上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了。
阿修罗界毕竟不同人界,而且大青牛还留在昌华府,如果瑜公子有心与他们作对,这将会使他和慕曳白陷入十分危险的境地。
然而就在云舒歌忧心忡忡的时候,瑜公子却突然停了下来,只见他静静地站在一堆高高隆起的土丘旁,似乎并没有继续逃跑的意思。
直到云舒歌和慕曳白已经走近,瑜公子方才缓缓转过身来,沉声道:“你们在密室的时候应该就已经怀疑我了吧?毕竟那里面的东西实在不像什么仙家法器。”
云舒歌:“既然你早就猜到我们会怀疑你,那你就不担心我们会杀了你吗?”
瑜公子:“当然不担心,我可是唯一一个能够帮助你找到母亲的人,你们怎么可能舍得杀我。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我精心打造出来的幻影竟然会被你识破。这里的一切明明都是那么完美,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云舒歌:“我虽然从未见过母亲,可是我却知道她的手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而那个幻影的手上却什么也没有!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瑜公子颇为可惜地摇了摇头,冷笑道:“原来是这样。师父生前常常偷偷对着那块伤疤哭泣,所以我在拟造师父的幻像时便故意将那块伤疤抹了去,想不到竟因此被你给认了出来。有些东西不知道比知道的更好,留着一个希望好好活着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打破它呢?”
云舒歌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我的师父,你的母亲,五年前就已经死了!”瑜公子指着面前的土丘,“你不是想要见她吗?她就在这里。”
云舒歌提剑直指:“你凭什么认为我还会相信你?
瑜公子从怀中取出那颗光珠,道:“你们不想知道我让你们拿来的这颗珠子到底是什么东西吗?”
云舒歌刚想说不想,慕曳白却按下了他手中的子吟,道:“还请瑜公子如实相告。”
瑜公子:“此珠乃是梼杌兽的元丹,也是阿修罗王用来续命的灵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