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星际移民, 已成为全人类的共识。而移民的目的地，派遣飞船探索适宜居住的星球，也已有了几个方向。如今困扰科学家们最严重的问题，就是移民的方法。星际飞船造价昂贵, 容量有限。在宜居行星初步建设完成后，第一批移民的, 必然是有财力和权势，能负担起船票的人。
可以想见, 在焦灼的等待和日益恶化的环境下，必然会引发极其严重的社会矛盾。于是, 路思凡就想出了一个方案：利用Luchs集团研制出的意识上传技术，以及正在开发的克隆技术，先将大批人类的意识上传到云端, 然后再让这些人的身体安乐死。如此一来, 移民的成本便可大大减少，速度也可以获得飞跃性的提升, 只要在新居住星球上, 由未上传意识的人将克隆体分批制造出来, 再将意识传回克隆体即可。
最初想出这个计划时, 路思凡和严明都是一阵狂喜, 认为他们找出了人类移民星际的最佳途径。但在克隆人体实验开始后不久，路思凡便意识到了不妥。
对于接受意识上传和克隆移民的人来说，不确定性实在太多。当时游戏沉迷现象已经比较普遍，人们见到意识上传可能会带来的负面影响，本身就存有疑虑。能以人类形态移民的人是极少数，谁来保障意识上传者们的权益呢？
即使是路思凡自己，恐怕都无法信任留下来的人会在新宜居星球上再让他们继续生存吧。
路思凡提出这些问题后，严明却不以为然：“Luchs，你忘记集团的主营业务了么？我们根本不用取得用户的同意，直接利用全真游戏，将他们的意识完全下载到远端就可以了。”
“不行，这根本就是一种犯罪行为！”路思凡坚决不赞同这个方法，两个昔日的好友就此决裂。严明开始暗中继续研究，路思凡则致力于建立公益基金，组建成立防沉迷协会。
首席研究员顺带提道：“对了，路总还是你们防沉迷协会的名誉会长，实际投资人。”
陈昼夜毫无反应地点点头：“嗯，所以当初会长才不会拒绝路宇轩指定我做任务，人家有背景。”
路思凡在一旁讨好地勾了勾她的手指头。
首席继续道：“有一个世界里的路总是混血的血族，这和他的个人经历十分相关。路总真实的母亲是海国的一位贵族小姐，已于多年前去世，路总一直十分缅怀她，每年都会去海国住上一段时间。”
“我明白了，怪不得那个世界的公爵会这么在意他的母亲。”陈昼夜问，“不用问，上一个世界的世子一定隐喻了路思凡和他父亲的关系。所以，任何一个意识碎片进入的角色，都和路思凡本人的性格和经历有关。我可不可以问一句，他现在这个鬼样子……”
她抬起自己和路思凡交握的手，听见他又叫了一声“小夜”。
“是不是证明，你们还有别的意识碎片没找到？”
首席沉重地点点头：“不错，这一部分看似微小，却是路总在遭遇横祸前最后一段时间的意识。这一段在众多的服务器里隐藏得最深。我们只能猜测，路总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重大的变故，所以才会逃避一切。最后这一部分的他，承载着他所有的记忆。”
陈昼夜明白过来，她好奇地摸了摸身边路思凡的脸，说：“所以现在这个，只算得上是有他意识的身体，却没有他真实的人生经历。他只记得起在游戏里面经历的一切？”
首席欣慰道：“就是这样呀陈小姐，他现在只认你，只有你能劝说他配合我们的研究，根据意识本源，追踪到和他匹配的那段记忆！”
“没问题。”陈昼夜直接拉着路思凡站起来，双手扳住他的肩膀，“听我的，配合他们的调查，你听话，我就和你待在一起，明白？”
路思凡点点头，脸上坚定的表情显示出他非常明白。首席很怀疑，他走上前来，围着路思凡看了一圈，说：“真奇怪，照理说，现在的路总应该有基本的理智和常识才对。”
陈昼夜伸出两根手指：“这是几？”
“二。”路思凡说完，抓着她的手，往实验室外走，“走，小夜，去休息，你应该去休息。”
陈昼夜摆手制止想要追过来的几个研究员，示意自己先安抚他，搞清楚情况再说。
来到长长的走廊上，他犹豫了一下，问：“你的房间在哪儿？”
陈昼夜诧异地问：“敢情你正常啊？那你刚刚怎么表现得像个小孩子似的？”
路思凡表情凝重：“这里不安全，所有的人都很奇怪。”
陈昼夜恍然大悟。对于只有游戏世界记忆的路思凡来说，他根本无法理解方才的对话和研究院的种种情形。
“你跟我过来。”她把路思凡带进自己的房间，把他按在一把转椅上坐好，问，“你对这里是怎么看的？对你自己又是怎么看的？”
“我在各个游戏世界里扮演不同的角色，我在这里是个很厉害的人。”路思凡沉着张脸，“不过，他人说的东西都不足为信。”
“那我呢？”
“你是我喜欢的人。”路思凡说完，就一动也不动了，只是看着她。陈昼夜观察了一会儿，确认这家伙智力上面没有任何问题，应该只是各个世界的意识忽然集合起来，思想上还有点转不过来。
她索性也不多解释了和劝说了，只问：“无论如何，你可以配合研究，对吧？”
路思凡面无表情：“我只要确保和你待在一起。”
妥了。陈昼夜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就像对一个小朋友似的，说：“那你乖乖去休息，等我明天带你去做研究。来，他们肯定给你安排房间了。”
她迈出一步，后面的路思凡却没跟上来。
“嗯？”
男人稳坐转椅，掷地有声地道：“我就住这里。”
陈昼夜脸色一僵。这里可是现实世界，不是什么游戏啊。但是把路思凡赶出去，外面那些研究员又不一定奈何得了他，真叫人伤脑筋。她站在原地苦思时，路思凡走过来牵起她的手，找到床，一指道：“你休息，我守着你。”
陈昼夜将信将疑地躺下，她还没有准备好在现实世界里干啥呢。
路思凡给她掖了掖被子，就这么坐在床前盯着她。陈昼夜闭上眼睛都觉得不自在，纠结一会儿，还是睁眼道：“你也去沙发上睡吧。”
路思凡摇了摇头，说：“你睡。”
除了打一架之外，似乎没有办法把这人赶走。陈昼夜也只能强迫自己睡过去，好在她经历这么多，确实是很累。等她第二天意识渐渐恢复的时候，还在床上翻来滚去地赖了一会儿才睁开眼。
床前的路思凡好像姿势都没变过，见她起床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陈昼夜嘟哝了一句“早安”，下床朝浴室走去，眼看路思凡还想跟进来，她立刻眼疾手快地把门往他脸上一拍，怒道：“你就给我待在外面！”
研究员们早已等候多时，陈昼夜把路思凡牵进实验室时，活像牵着一条粘人的大型犬。能被选拔进入这里工作的人，多少对路思凡的过去都是有崇拜之心的，见到偶像现在这样，他们眼观鼻鼻观心，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问。
路思凡戴上意识匹配的头部仪器，在配合研究员们进行了五天的搜寻后，终于寻找到记忆碎片所在的游戏世界。利用现有权限调取这个世界的主要资料后，他们给陈昼夜设定了一套方案。
陈昼夜听完，足足在原地待了五分钟，才一脸崩溃地指着路思凡说：“你们要我带着他一起，去游戏世界里找一个精神分裂的人？”
女研究员安达忙举着光屏澄清道：“严格来说不算精神分裂，只是被剥离出来的各种记忆碎片和游戏角色的记忆交缠，令这个世界的路总有点心理问题而已。”
“啊……”陈昼夜又盯着光屏看了会儿，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她撑着额头，自言自语，“带着一个小麻烦，去找一个□□烦，你们怎么不一刀劈死我呢！”
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来，飞快捂住了她的嘴。路思凡漠然看着她，一副不准备把手放下来的样子。
陈昼夜直接张嘴，照着他的手心顶了一下，后者又飞快缩了回去，脸上倒看不出什么，只是悄悄把手掌贴到了腿上。
“好吧。”陈昼夜抬头扫视过面前一圈表情真挚的研究员，说，“如果你们不怕他的两个意识打起来，两败俱伤，你们就这么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