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东西是不付出代价就能获得的，帝国的军队拥有那么高的殊荣也是由千千万的士兵用辛劳汗水乃至生命堆积起来的。
这是顾长阑在投身军部后学到的第一章 。
林微屏住呼吸，他不由自主地拽住了上将的衣袖：“现在这是在家里，可以……稍稍放松一些。”
顾长阑已经对自己极为放松了，他甚至想过就这么和林微守着这么一间裁缝店过活。
但谁都知道这不可能。
林微重新低下头去收尾，他现在有种逃避的心态，期许夜晚不要这么快就到来。
可惜时间从不等人。
帝都星那颗永恒的橘色光球坠入地平线后，林微吩咐亚岱尔打烊。
亚岱尔还有点不太情愿，好几天都没有开业了这才刚开业就早早打烊，对做生意来说很不利的。
林微抚抚他的脑袋：“照我的话去做吧，我想，我们以后每天都会开门做生意的。”
亚岱尔似懂非懂，他感觉这次见面，他的好脾气师父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也说不出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非要形容的话，就是他的师父似乎增加了许多愁绪。
可是他们的生意明明在变好，增加不少出手相对阔绰的贵客，裁缝店还幡然一新，哪里还有什么值得发愁的呢。
不过亚岱尔还是按照林微的吩咐挂上了打烊的牌子，他把店铺收拾的好好的，一点也不想刚刚装修过的裁缝铺受糟蹋。
等安静下来，裁缝店里就剩了上将和林微二人。
上将没有再说话，他沉静地等待着改造人首领的到来，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焦躁和不耐。
林微看着这样的上将，也将自己无处安放的心思收起，静静等待着。
上将的那两身衣服已经收尾好了，林微用富余的时间还制作好了配件，一颗端端正正的六芒星，他把这颗六芒星放进了一个小袋子里，和衣服摆放在一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静默让人的情绪变的紧张。
顾长阑走到了林微身边，林微正在无意识地摩挲他制作好的衣物。
他握住了林微的手。
在二人甚少的相处时间里，他们从没做过这么亲密的事，这也算是一件很可笑的事吧，他们明明做过更亲密的事。
林微从紧张当中缓解了稍许，显然他也很讶异上将会做出如此亲密的事：“您？”
顾长阑没说话，他只是突然想这么做了，于是就这么做。
不过现在效果显然很好，林微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去紧张了。
他怅然地笑了起来：“您这样是为了更加加深我的愧疚感吗？”
“并不。”
可林微确实更加舍不得了，他何尝不知道这一趟与改造人首领见面的危险性呢，这种危险不是说人体的伤害，而是从源头上给予他目前尚且脆弱的感情的根本打击。
谁也承受不了背负着另外一个人的深情厚谊时，转头爱上了这个人不死不休的仇人。
那是对三方的煎熬。
林微又有些想笑，他好像一直都陷在三方关系的漩涡里，离他本来的初心越来越远。
幸好已经没有时间再让林微思索下去，改造人首领来了。
肖熠也来了。
他全副武装，隐蔽在裁缝铺的阴影里，随时待命。
这架势根本不用说，他们是光明正大地承诺在改造人首领和林微见面时保证改造人首领的安全，但可没有承诺在见面结束之后还继续保证他们不动手。
这是双方都知道的阳谋，可改造人首领还是来了。
林微松开上将的手，在改造人首领进入裁缝铺的同一时间站立起来。
但他们的距离并没有拉近。
改造人首领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似乎更加恢复了当年的几分样貌。
现在，林微看到
他已经能想起当年那个beta的形象了。
那是一个性格温和的beta，样貌同样温和，眉眼一笑就弯了起来，脸颊上还有一个梨涡。
现在，他的眉眼已经锋锐到几乎可以和上将匹敌，脸上还有一些陈年的旧疤，其中一道将一条眉断开，梨涡也因为脸部线条的改变变得很浅，几乎已经无法看出。
林微情不自禁向前走了一步。
改造人首领却随之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林微有点局促：“……您不用过于担心，上将承诺过我，在这里，您不会受到伤害。”
改造人首领摇了摇头，他瞥了一眼肖熠，而后又扫过上将，见他们都没有动作之后，才真正面对林微。
“他的承诺是一回事，能不能实现又是一回事，在这里，违背承诺的代价太小。”
但遵循承诺的代价却很大。
改造人首领再度扫了眼上将，眼神里有几分讥讽之色。
想来这天底下没有人会蠢笨到直面自己的合法伴侣和前头的对象见面。
就连林微都知道，他当时下定决心后也只是通过远程通讯进行说明。
但这种蠢笨的事竟然就发生了。
林微心中升起异样之感，他转身踱步坐回之前的椅子上，鼓起勇气道：“上次见您一面之后，我就一直在想与您真真切切地见上一面，并且说上话。”
改造人首领收回目光，看向林微，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想见我？”
“或许是我弱小，也可能是我卑劣，我想知道您当时主动走进改造人基地的原因，”林微绞紧手指，“还有您现在的想法……”
“我无法自抑地每天都在想这些事情，自从得知您的身份之后，每天都在想。”
这是一份不可控的沉重情感，只要不得到确切答复，林微一天都不得安宁。
他不能逃避，因为逃避只会加重他的煎熬，让他在猜忌当中消耗自己的精力，也在猜忌当中消耗他对上将的那段刚刚萌芽的情感。
既然不能逃避，那就只有面对。
改造人首领再度沉默了。
而沉默就代表着默认。
林微颤着声音问道：“是因为我吗？”
改造人首领继续沉默。
林微抓握的双手关节都在泛白：“我想听您的答复。”
“是因为我的决定吗？您到底是因为什么站到了这里？”
层层叠叠的压力和绝望通过一句一句地问话传输到改造人首领的耳朵。
改造的过程充满痛苦和绝望，那是比现在林微承受的锥心之痛还要剧烈的存在。
改造过的beta原以为自己会淡忘这种痛苦，因为改造后有一大部分记忆丢失了，现在他想了起来。
他轻声说道：“是，我想来看你过得好不好，另外，还想问一个迟到了五年的问题‘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一瞬间林微想笑，他的脸部肌肉都因此牵动了几分。
可随即他的眼泪就滴落下来，仿佛接续不断的雨珠，很快就将衣服手背打湿。
林微自认不是个聪明的人，也不是个坚定的人，他这人从出生到长大掌握的东西就很少。
他没有富庶的家庭，没有接受过正规的教育，也没能掌握什么出类拔萃的技艺。
唯一尚可一看的就是缝纫，然而这门技艺也是他花费了诸多心思勤学苦练而来。
他不曾想过天降馅饼，也不曾想过什么歪门邪道、通过走捷径让自己的生活优渥有余。
就连情感他都没有抱有太大的期待，可是老天给他安排了什么呢？
他的一念之差造成了五年后这场战事，因为自己的贪心让他的爱人遭到伤害，现在，他又让一个对他期许沉重感情然而他完全无法报以回馈的人陷入险境。
他何德何能需要承受这些！他多希望能够在改造人首领的脸上看到有一丝犹疑或者心虚，这样才能给予一丝他现在被千穿百孔的心脏继续跳动的期望。
可惜什么都没有，林微觉得自己的心脏疼痛的完全失去了知觉。
他硬撑着摇头，哽咽着道：“我走不了。”
无论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林微都走不了：
“倘若我曾经听到你这么说，我会激动，会欣慰，会觉得您是我的依靠，但现在不行了，我很多割舍不下的东西，有这家裁缝铺，有我的学徒，还有……我不应该爱上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