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又不得不暂且搁置,有些不耐烦地抬手掏了掏耳朵,放眼瞧去,就见到他的千户正留难一个小姑娘。
他微蹙着眉,阴冷的目光从观戏的百姓身上粗粗掠过,最终落到那竹青石榴裙的小姑娘身上。
阮善雅暗叫了声大事不妙,急忙拉过璇珠的葱白的小手,赔着笑躬身朝着沈丛澈道歉:“大人莫气,我这小侄女儿年纪小不懂事这才冒犯了大人!我们这就走!”
言罢,不等他开口就拽着人调头隐入了人群,很快就消失在那人头涌动的街市里,找不见半点踪影。
-
夜幕笼罩,热风从敞开的和合窗淌入。
迷糊间,嘈杂细碎人声入耳。
“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从街市回来后璇珠便睡了一下午,垫在脑下的胳膊枕得发麻,她从昏睡中悠悠转醒,眼前是霜色的薄纱床帐,一道大喝声将她彻底吓得清醒。
楼下传来粗犷的男声,紧接着还有嘈杂交错破锣一般的公鸭嗓。
只是距离稍远璇珠没听个真切,但声音极其陌生,大概是客栈又遇上了市井混混,璇珠听见声响心头一跳,听见人声后她迅速翻身坐起。
回了神也不顾上旁的,连忙提着裙摆起身下楼。
今夜的客栈静的出奇。
就将她的脚步声放大了数倍。
环境略微昏暗,窗牖敞开着,有闷热的风拂入。
屋中尽是古香古色的摆设,黑檀木的柜台古韵十足布置别致,弯曲蜿蜒而上的红木楼梯往上都不见半盏吊灯和光管,只有房顶悬挂的琉璃灯悠悠晃动着。
方才的吵声已然落下,璇珠从楼梯探身试着唤了一声:“爹爹?”
声音空阔中回响,无人应答。
璇珠顺着曲折蜿蜒的楼梯下楼,咚咚咚的脚步声于这长夜中格外明晰。
掠过耳畔的风是燥热的,入耳是压抑的人声,簌簌虫鸣不绝于耳,夹伴着女人和男人的细碎不成句的低咽,像被人捂住口鼻发出来的。
心底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
顺着声源找寻,才见到楼梯扶手之 下,她那便宜爹爹和便宜姑姑正被五花大绑地跪坐在地。
阮善添墨发束起,着一身墨绿暗纹长袍,瞧着模样像是三十来岁。
身旁的阮善雅也不过是二十上下的年纪,眉目如画肤如凝脂,着一袭淡色绣花襦裙,只是蹙着眉头眼中含着泪花,正望着她的方向用力地朝她摇着头。
脸色苍白,手腕和脖颈裸露的皮肤都被绳索勒出了淡淡的红痕,口中皆是堵着一团白布,正奋力地想要挣开身上的绳索。
可璇珠心头一跳,没能读懂他们的意思。
甚至来不及思忖就上前想要替他们松绑,忽然,一把尖利的匕首抵在了她的腰间。
第02章 例行检查
//02//
“哟,原来还有人啊?”
嗤笑一声,粗犷的男声从后头飘来。
那高大的壮汉立在她身后,不等她开口,随即怒道:“转过来!”
璇珠心头一紧,蓦地恐慌如同滔天巨浪袭来。她眼睫眨了眨,颤颤巍巍地将双手高举过头顶,做着投降的姿势缓缓转过身。
眼前的彪形大汉一身素黑夜行衣。
生得贼眉鼠眼,面巾包住口鼻瞧不见容貌,只露出一双布满红血丝的虎目。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布巾遮挡下的额头蔓延到脸颊,眼神狠辣得好似要吃人。
他将匕首抵上璇珠白皙的脖颈,虎目冷冷往一旁瞟了瞟又回到了她身上,“小姑娘最好乖乖听话,不然你爹和你小姑都得死。”
这是……?
碰上了白天在街市听见的入室抢劫案?
璇珠不禁想起那个抱着孩子哭得撕心裂肺的年轻女人,脑子越发的清醒,心脏跳得飞快,身子就是抖的越厉害。
倘若激怒贼人,他们怕是也会像老林家那样吧?
璇珠脑中快速搜寻一切应对的方法。
可她十九年的光阴里所认知的自救方式无一能派上用场,试图讲道理叫他放人?开玩笑,这兄贵凶神恶煞一脸凶相,瞧就讲不通道理。
开口甚至可能会乘以二的倍数加快所有人的死亡速度。
璇珠身子不受控制地哆嗦,吞了吞口水,颤颤巍巍小心翼翼地劝道:“大大大大哥,你不过是求财,没必要杀人……”
“开门!西缉事厂例行检查!”
而于此时,一道洪亮有力的男声骤然而起。
同时响起的还有咚咚两下的敲门声。
力道极大,颇有要卸门之势。
壮汉越发愠怒,怒瞪璇珠咬牙切齿:“不是叫你们别报官吗?”
冰凉的刀刃紧贴皮肤,璇珠脖子一凉。
她还真怕死,如今腿脚哆嗦着,尽可能地去安抚壮汉的情绪忙道:“大哥,您先冷静一下,我们这些人都在这怎么报官呢?”
一旁被捆住的阮善添更加的焦躁。
他奋力挣扎想要挣脱,却无奈半点动不得,身上的绳索紧紧将他手脚捆住,用力挣扎非但未有成效,还硬是勒出几道红痕来。
拼尽了力气,最后只发出来一声呜咽。
说时迟那时快,伙房的方向突然传来女人 的大喝声。
那道喝声不得了。
颇有猛虎下山之势,更有江湖侠客之风度。
身着淡紫暗纹衣裙的江秀娘立在伙房门口,她发髻凌乱,脑上的珠钗金簪歪斜,眼中带着狠戾。一脚踏在长板凳上,手里还提着两把刀口磨得发亮的菜刀。
锋利的刀口上还沾着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血,一滴滴的殷红下落到暗色的木板地上。
细长的柳眉高高挑起,把右手提的菜刀往桌上一砍,那月牙般的菜刀一下便没入木桌里头,破木之声在这空阔的客栈无限放大。
璇珠的心随着女人的动作咯噔了一下,就连眼前生得牛高马大的悍匪也随之一震。江秀娘气焰十足目露凶光,捋着衣袖冲着大汉咆哮:“大胆悍匪!快把我闺女放了!”
瞅这阵势,她看起来更像悍匪。
壮汉眼皮发紧,才惊觉,老林和小周都不见了。
不,从进屋打劫开始,老林和小周进了伙房就未再出来过了,这女人怕不是刚刚在伙房里杀了人?
壮汉太阳穴青筋直跳,连握着匕首的手都抖了抖。
两滴汗珠顺着脸颊蜿蜒而下,目光落到璇珠身上又心安了些许,挟持着人往后稍稍退了两步。冲着对面的女人吼道:“你闺女在我手里,你还这般嚣张!信不信老子立马割断她的脖子!”
江秀娘一手卡腰冲着壮汉喊:“你也不瞅瞅这客栈是谁的地儿!你单枪匹马的就一个人,老娘这可好几个!敢威胁到老娘头上来,我看你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
壮汉不好的预感由心底横生,又架着璇珠往后退了退,低在她脖颈上的匕首又朝其贴近了几分,“你把阿周和老林怎么了?”
江秀娘狞笑着呵呵两声,美眸一转目光投向了插在桌面的菜刀上,“你还有心思管别人?番子就快闯进来了!我要是你我现在就跑了。”
番役踹门的力道逐渐加重。
格扇门承载的力道已然快抵达上限,雕花的格扇门好似要塌了那般吱呀作响,与之响起一声暴喝:“里面的人迅速开门!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顷刻间慌乱交错,咚咚咚的踹门声一下下敲在人的心尖上。
挟持个普通百姓不仅毫无作用,反倒是个拖累人的累赘,壮汉额上冷汗直冒,迅速扔下作为人质的璇珠慌忙跑向后门。
却不料紫衣女人单手提着菜刀往他跟前一站,拦住了他的去路。
俗话道,狗急了会跳墙。
壮汉瞧着江秀娘手里还滴着血的菜刀不禁打了个冷颤,有些想退缩,可想到外头的番役就要破门而入了,又将眼前的女人上下打量一番。
一介女流之辈,还不足以与这牛高马大的男子抗衡。
不过是求财,他还不想把命赔上,迅速推开挡路的女人径直奔向后门。
“璇珠快些去开门!”
璇珠脑子里就好似装了一斤的面粉,混入了水就搅成了浆糊,堵在里头糊住了脑子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听了江 秀娘的喊声才回了神。
她双腿有些发软步子发虚,忙不迭点头哦哦应了两声。
怠慢了门外的“贵客”,外头的番役愈发不耐烦踹门就越起劲儿,这会儿又加大了力道,随之响起还有男子粗犷的一道暴喝:“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