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的时间不长不短,那些往日旧事还未随风飘远,那一盏纸醉金迷仍还留在他们的梦中,随着时间流逝的只有他们的年龄和不复的青春。
说实话就连柳尽焉偶尔也会梦见那些往事,梦中的他卧在金丝雕成的大床之上,寒夜中有人为他添置炭火,巴掌大的明珠放在他的床头,再黑的夜里也有了光明。
这一切萧邵勤没有经历过,或许说那时他还太小,没来的记住这些便随着他们逃亡了。
萧邵勤劝不动他们,出了下策,他叩响萧晴的房门,等待片刻无人理他,他轻轻推了推,房门打开,房中空无一人。
“邵勤”萧晴自院外而来,宽大的兜帽罩在她的头上,风雪沾染上她的面庞。
萧邵勤拉住她往外走,萧晴不明所以,由着他。
待走到了崖边,她停住了。
“二姐,跟我走”萧邵勤有些着急,脸庞上带着少年的稚气。
萧晴侧头往萧邵勤身后的祭台上看去,那上面落着一块石头,并没有被白雪盖住,石头之上覆着一层又一层的黄纸,纸上画着凌乱的符咒,这符咒是萧晴与柳尽焉所画,满含着他们的心血。
也正是有了这符咒与这石头,他们才能安立在这雪岭之上,那石头是传送门,可以瞬间将他们传送至山脚下,也能凭信物在山脚下特定的位置与它连接,继而直接跨入雪岭之上。
风雪岭十年之前是绝地,无人生存,只因上这雪岭的路只有一条便是那笔直的悬崖,难以攀爬。
柳尽焉四处苦寻避身之所两年,终寻的这处绝处,为了方便族人出行也为了逃避贺兰氏的追杀,他自极北之地寻的了灵石一块又加以符咒最终做成了这个传送门。
“邵勤,我不能走”萧晴开口。
“为什么?!二姐,不走你会死的!”萧邵勤抓着萧晴。
“不会的,邵勤,有师父给的护心印,二姐不会死的,别担心我,二姐还要看着你登上京都真正的皇位之上呢”萧晴那般温柔的看着萧邵勤,怕他受凉,还将他的衣襟拉得紧了些。
“夜里风大,这岭上不比外面,你怎么穿的这样少?生病了又得哭了”萧晴拉着他往回走。
萧邵勤不肯,仍执拗的将萧晴往那祭台上拉。
“什么破皇帝不当了便是”萧邵勤说着赌气的话。
萧晴的笑容止住,萧邵勤一拉没将她拉动,转过头来。
“邵勤,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萧邵勤第一次见萧晴这样,有些不知所措“二姐,我……”他想说不做皇帝也没事,一辈子呆在雪岭上也可以,只要二姐在,他不想再失去唯一的亲人了。
“邵勤你还记得母后吗?”那个传言中带着他们逃出皇宫的女人,待他们却并不好,眼睁睁失去儿子之后落下了疯病,刚上风雪岭的那两年是最艰苦的,岭上除了风雪,什么也没有,在上岭的第二年里那个女人死在了雪岭之上。
那时候刚安定下来,长老们又不肯简居,一心想要重建京都皇宫,那工程如此浩大,仅凭他们所带的忠心奴仆就算修一百年也是完成不了的,于是他们妥协了,用山上的雪参和灵芝换了钱,建了个缩小版的残缺皇宫。
“母后?“萧邵勤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他虽叫着母后却并不怎么熟悉的人。
“不要步她的后尘,要成为有用的人,朝氏没落了,父皇的子嗣只剩下了你,可随行的皇叔里却还有好几个正值壮年”萧晴妄图点醒她这个弟弟。
皇后死的真正原因她是知道的,她并不是大家所知道的那样因为疯病发作从高处落下摔死的,她是被人杀死的,那石头一下一下的砸在她的头上的时候,是萧邵允捂住了她的嘴,阻止了她发出声响,并带着她躲了起来。
曾风华万千的皇后死在了无人问津的风雪岭上,她的血将身下的雪地染红,让这白色的荒地之上开出了一朵血红的花来。
杀死她的人是他们的皇叔,朝麟的弟弟朝以,迸溅的血花并着脑液溅洒在他的脸上和身上,他的表情犹如一个恶鬼,待将身下的女人的头砸的稀烂他才喘着粗气朝她呸了一口。
“没用的疯婆子!”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具再也无法动弹的尸体,眼神轻蔑。
他一下一下的往远处走去,雪地上除了皇后就只剩下了几行脚印。
“三哥,皇叔,母后她……他们……”萧晴被吓得语无伦次。
萧邵勤松开手,深叹一口气,拉着她走了出来,路过皇后的时候,萧晴觉得背脊有些发凉,皇后的眼睛睁得那样大,好像在看着她一样,好像在怪她没有帮她……
萧邵允拉着她,一步也未回头的往前走去。
柳尽焉得到消息带人将皇后安葬了,皇后死的那样惨,当萧晴将她看到的告诉他的时候,她的师父却没有太过惊讶。
他告诉她,他会妥善处理的。
后来,那个皇叔退出了皇位之争,她的三哥萧邵允成了这岭上的小皇帝,一个被众人推上高台的皇帝。
想到这里的时候萧晴脸上的表情是讽刺的,她不知道这个已经灭国的皇帝有什么好当?但她也必须按照他们的想法去做。
因为一旦有人反驳他们,顶撞他们,便会被他们抛弃,而后被他们杀死。
这雪岭之上不知已落了多少的尸体。
她绝不会让她的弟弟再受到这样的迫害!
萧邵勤终究还是没能将萧晴带走。
祭台下的萧邵勤被众长老围在中间,他们的眼神是那样的兴奋,他们望着那祭台就好像望着京都一般,曾经的荣华与荣耀都尽数落在了那盛血的玉碗中。
萧邵勤被他们簇拥着,他们需要他来见证这个属于朝氏的重要时刻,毕竟他是他们名义上的小皇帝。
待那玉碗盛了快半碗血,柳尽焉才手托着符咒小心的将匕首自萧晴心间取出,他那样的小心,可就算如此也仍阻止不了对萧晴身体的伤害。
鲜血随着匕首的拔出而喷溅,符咒打入她的心脉,心间血止住,她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着,她紧咬着下唇努力让自己忍住这疼痛,她想要站起来,可是身体损伤太大,她控制不住身体往后倒去。
“二姐!”萧邵勤站在最前面,他抢先反应过来,几步跨上祭台,却没有接住她将要落下的身体。
萧晴的眼睛微睁,雪花落在她的唇间,她的眼睛看向萧邵勤,他的脸缓慢的向她靠近,他的嘴巴又张又合,好像在说着什么,思绪越来越不明,前一秒还大亮的天色变黑了。
萧晴这一躺便是三天,醒来时元一坐在她的床边,见她醒来高兴万分。
他想叫人,被她拉住,这一下牵连了伤口,她的脸色更加苍白。
“元一“她唤他,映入她眼的是元一毫无血色又憔悴的脸。
一个深受重伤的病入照顾另一个深受重伤的病入,想来也有几分悲凉。
“我在“元一将她的手握在手中,脸上尽是担心。
萧晴想要起身,被元一阻止。
“别动!你的身体还很虚弱”
萧晴只得又躺下“我睡了多久了?”她问元一。
“三天”元一将她的被角往上拉了拉,将她的脖颈都盖住。
“也不是很长嘛”萧晴笑着说,她其实做好了死去的准备。
“怎么?你还准备睡多久?”元一心中恨极了他们如此对待她。
“大概一辈子吧……”她的话还未说完,嘴巴就被他捂住了,元一只觉得心都被她抓紧,他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胡说!快说呸呸呸!”元一有些生气了,他的下巴和嘴唇之上已长满了青黑色的胡子,浓重的黑眼圈还挂在眼睛下。
“呸呸呸”萧晴很听话。
元一这才满意,她要剜心头血,这事早在京都他就知道了,只是那几日他喝着那药昏昏沉沉不知天日,以为没有这样快。
她上祭台前看着还如往常一般,丝毫没有露出一丝胆怯,她还喂他喝了药,告诉他等他伤好了,她就带他去风雪岭的最高处看雪,让他看一看什么才叫世间美景。
可是还没等到他的伤好,她却受了更严重的伤。
他醒来后,萧晴一直没来找她,连药也是萧邵勤端给他的,在萧邵勤口中他才知道了她已经剜了心头血。
他不顾伤情执意要来找她,也没人拦着,毕竟这是他的身体,毕竟他们有了更重要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