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无妄(4)

一双无形的大手拉扯着四周,场景快速的往后褪去,等她站定,四周环境已大不相同,丫鬟正在为她梳头,镜面映出了一个少女来,这张脸让她感到陌生。

“小姐,昨日朱公子悄悄传了话来,说是今天会来提亲”镜中的女孩脸霎时便红了。

“小姐害羞了”那丫鬟还在打趣她,惹得女孩娇羞的瞪了她一眼。

落日的余晖洒在地面上,也落在了跪在地上的她的身上,双腿已经有些发麻,关节处跪在石板上硬,的她发疼“我要嫁给朱湘,爹我不要嫁给余家,我就要嫁给朱湘。”

等待她的没有良言细语,宽大的手掌扫过她的脸颊,啪的一声脆响后,她捂住脸低声哭泣。

低沉的男人声音传来”逆女,余县令家的夫人你不做,你要嫁给那打渔家“

她被打得一手撑地,嘴角有鲜血流出“你嫌贫爱富,朱湘已经考中了秀才,他那么有才华一定会高中的。”

男人冷笑“才华?不过是打渔人家有什么才华,考中秀才的人多了,难道个个都中了状元?将小姐带回屋里,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门!”男人拂袖而去。

夜幕低垂,她抱着双腿坐在床上低声哭泣着,紧闭的房门被人小声推开,屋内并未点灯,只有稀疏月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

那人垫着脚尖,经过窗户时,身影被月光烙在了地面之上。

“小姐”是那丫鬟,此时她正低声唤着她。

守门的老人正打着瞌睡,丫鬟拉着她逃了出来。

大门外,丫鬟将一个包裹递给了她,轻声道“小姐,朱公子让我带你出来,他说他将父母接上后就一同去城外桃林找你”

她紧握住丫鬟的手“那你呢?你怎么办?跟我一起走吧?!”

丫鬟的眼中已含了泪花,她摇摇头“小姐快走吧,花韶无法再陪你了”她的家中还有老母与年幼的弟弟,全家都靠着她微薄的工钱过活,这次冒险帮她已是尽了她最大的力了。

”小姐快逃吧“花韶催促着她。

府内灯火渐渐亮起,人声开始嘈杂“小姐!小姐!”

花韶推着她往前,她走了几步感激的回头看向花韶“谢谢你“花韶抹了抹脸上的泪”快走吧小姐,老爷就要追来了“

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奔在野地里,回头望去时,只见那城中的灯火已变成了如萤火般的亮点,她将背上的包袱系紧,咬着牙往前跑去,她知道这一走就没有回头路了。

花季还未到,桃林中没有香气,许是前不久刚结过果,桃林中有些狼藉,腐烂的桃子落在杂草之中,被她一脚踩烂。

“湘郎!”她在桃林中呼喊着,回应她的只有甚远处的几声狼叫。

她害怕极了,也不敢再叫,怕将那畜生引来,她缩在桃林的一角里等待着她的情郎。

离天亮还有些时辰,山中有脚步声传来,她心中一喜,紧接着就听见说话声传来“快将小姐找出来!”这声音很熟悉,她微微探出头,就见零星火把之下,中年男人阴沉着脸正站在桃林外。

仆人们往桃林内探来,她收回目光往深处跑去。

“在那儿!小姐在那儿!”仆人高喊着指向她。

脚下一疼,她摔在了泥地里,两个老婆子扶起她。

“不要!不要!我不回去!”她挣扎着,被拖着往外走。

脸颊火辣辣的疼,男人的眼中像是有一把火焰在燃烧。

“不要脸的东西!”男人低声骂着她。

她的视线被男人身后吸引,在那里,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正被人捆绑着推攘着向她走来,他们的哭喊声落入了她的耳中。

“儿啊!儿啊!“再往后,一个男人被人拖在地上。

她的心漏跳了一拍,想将那被拖着的人扶起“湘郎!“手肘上却一痛,一只大掌将她拉住。

“爹爹做什么这样对他!“她怒吼着,使劲扣着男人的手。

拉着朱湘的仆人松手,朱湘重重的落在了地上,他的身体动也不动,头发凌乱的盖在脸颊之上,就像是一个待宰的羔羊。

大红喜帕盖在了她的头上,喜婆牵着她往前,红色的裙摆拂过火盆险些落在了炭火之中,耳边不断的传来欢笑声,贺喜声,她觉得自己是那样的可怜,这里那样的喜庆却仍盖不住她内心的伤痕。

她的脑中只有那晚他父亲的话语“只要你嫁给余家,我便放了朱湘“。

她坐在喜床上,喜帕被人挑起,烛光印上她的脸颊,带着酒气的男人靠近她,好陌生,好陌生,她由着那男人拥她入怀,由着他将喜烛熄灭。

她迫不及待的回门,仿佛这是唯一能让她感到希望的事情。

“爹爹!朱湘怎么样了?”

男人满脸的笑意终止于她的这句话语中,男人拂袖,她紧跟其后。

丰盛的菜肴摆满了桌面,她的夫君有事未能与她一同回门,男人的脸色不太好看。

“爹,朱湘他……”她小心的询问着,却未动一筷。

啪的一声,银筷被男人重重放在了桌上。

“就知道朱湘,朱湘,你的夫君未同你一同回门,你竟还想着那穷酸小子!”男人忍着怒气。

可她却并不在乎,她的心间只容得下朱湘一人。

“你答应我的……“她的声音那样小,已含了几分泪意。

男人叹了口气“我已经将他放了,你就好好做你的余夫人吧,这一世你与他再无瓜葛“男人扔下这句话离开了餐桌。

她守在余府中,她的父亲执意要她嫁给的人却待她并不好,进门才不过半年,他便又纳了一房小妾,而后便像开了闸一般,两个三个,渐渐将他的后院填满。

她立在他身边就像是一个摆设,这座余府成了她的牢笼,随着年龄的增加,她的夫君越来越不待见她,除开重要的节日,她一年竟也见不了他几次,空虚之下她开始信佛。

霜华爬上了她的眼角眉梢,儿子娶了夫人,女人嫁了良人,儿孙绕膝,她的脸上又有了笑容。

这日她照例去桑南寺上香,却意外的碰见了一个人,那个人满脸的疤痕一只脚还驳着“小姐,是你吗?小姐?“

她的眼睛已有些花了,她眯着眼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人,穿着朴素,她摇摇头“认错人了”

那人却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小姐,是我啊花韶“

“花韶?“这个名字如一记响雷落在了她的心间,与那个被她藏在记忆深处的男人串联起来。

她震惊的神色落在了花韶的眼中,她摸摸脸,有些落寞“是了,我这副模样小姐认不出也是对的。”

她与花韶互相搀扶着往庙中客房走去,这几日她都住在这里。

花韶的眼睛已不再灵巧,那双眼已变得浑浊不堪,她十分局促的站在房中不肯坐下。

她的手覆上花韶的手,那双手上满是老茧,指甲缝中还陷着黑色的泥。

她将一盏茶递给花韶,想让她润润口,花韶接过,香气刚拂过她的鼻尖,啪嗒两滴泪却从她眼中落下,滴在了茶水之中,这茶水是喝不得了,她想替花韶换盏茶,花韶却仰头将茶一口饮尽。

花韶的话断断续续的传入她的耳中,她手上的茶盏落在了地上,碎成了碎片。

“老夫人……”屋外侍女闻声推开门来,她尽量压住心中的不忿“手滑了不碍事”。

侍女看看花韶极快的将那碎片清理干净了,又重新沏了盏茶放在了她的手边,侍女退下,花韶复又开口。

在这场谈话中,她得知了她未曾知道的真相,那个深夜里,花韶为了掩护她被抓,她父亲的手腕她多少是了解的,所以当花韶泪流满面的说出是她将私奔之事告之她的父亲时,她并没过多的责怪她。

毕竟她的生世她也是知道的,仍谁也不能铁石心肠的为了他人抛弃了家人。

她叹气劝慰她“好了花韶都过去了,就别再说了”花韶却不肯,她粗糙的手握在她的掌间,用几乎哀求的声音说道“小姐,你就让我说吧,再不说我这把年纪了,说不定哪天就说不了了”

原来她嫁给余家后,她爹是兑现了承诺放了朱湘,但此时朱湘已身受重伤,他的父母是那样期盼着他,将所有的希望都抱在了他的身上。

就算家中艰辛也未让他卖力气挣钱,他没做过什么重活,天天只是读圣贤之书,身子自然是有些文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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