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丞(GL)(473)

长孙外祖母为何不想回博陵,别人不知道,你们卫家人不知道么?

长公主就是看到和她相似的脸都会发疯,更何况见着她本人。

童少悬都能想象得到,若是长孙外祖母再与卫慈重逢,她们童府上下恐怕都不得安宁。

童少悬笑道:“陛下,上次微臣与长孙外祖母相见之时,还是微臣与拙荆成亲那年。那时她虽身体还算康健,但形容消瘦,看着便是精力不济。数年过去,外祖母今年也年逾七旬了。人生七十古来稀,七十岁的老人想要有壮年的精力和体魄,并非易事。我们家上下都在感念陛下还记得外祖母,也恩谢圣主顾及外祖母老迈,宽限她更多的时间调理身子,不然即便来了博陵也一身的病,无法辅政。菿县山高水远的,一来一回要近两个月,陛下朝事繁忙哪可能真的去?问候长孙外祖母的事儿,微臣就替陛下办了。”

童少悬话里话外的意思是——

虽说朝堂争斗凶险万分,若是有外祖母坐镇的话,的确能给澜氏一派足够的威慑力。可是外祖母都七十高寿了,精力不济原本就很正常,还与天家有过那么一段不堪回首的龃龉,她如今不想回来也能理解。

再说,她这年纪卧床不起也未必是假装的,有可能是真的病了,这么大年纪了还不许人生病么?

退一万步,就算是装病,人家都装病了就是不想回京,您何必强迫?您要是亲自去了,外祖母迫于您的淫威即便回到博陵,估计也是一肚子的怨气,办不好事。

强扭的瓜不甜,明君圣主可不会强人所难。

外祖母称病不应算是给双方找了个极好的台阶,既然台阶都造好了,陛下您就顺着下来吧。

童少悬进来的时候,卫袭还在批折子,一边批阅一边听童少悬说话。

听到她说完最后一个字,眼神忽然一抬,手中的朱砂笔重重掷在童少悬深绿色官袍之上,将她腰际砸出鲜红一片。

“童长思,你开始替朕做决策了。”

卫袭向来好脾气,且与她们童家越来越亲近,有时候童少悬真的会忘记她在与谁说话。

这可是大苍的君主,一呼百应的江山霸主,一句话就能让上千上万人脑袋落地的帝王。

卫袭的语气依旧平静,但平静之中带着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酷烈。

童少悬立即伏地,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微臣失言了,请陛下恕罪。”

卫袭静默片刻之后,抬手,在一旁宛若影子一般的内侍上前,帮她递来一支新的朱砂笔。

童少悬不敢抬头,静谧的宫殿里只能听见紫毫笔在黄纸上扫过的声响。

卫袭晾着她,她脖子一阵阵地发凉,有种脑袋随时都有可能不保的紧迫感。

卫袭批了几本奏疏之后,对童少悬道:“准你四十日的假,速去速回。”

童少悬只能道:“……喏。”

.

童少悬满怀心事从省疏殿出来,远处一人骑马而来,身后齐步小跑着一群侍从,不注意瞧还以为是禁军在操练。

童少悬相当好奇,谁敢在省疏殿前练兵?命不想要了么?

待那人靠近,童少悬吓了一跳:“二姐……不,贵妃?!”

童少灼穿着灵便短打,长发高束,绛红色披肩与夜风之中飘逸隽秀,骑着的马通体雪白,一丝杂毛都没有,这是卫袭赐给她的流光白驹。

身后都是她凤华宫的宫人,一个个精神抖擞,除了没披坚执锐外,那状态和禁军别无二致。

因为童少灼实在不习惯坐那慢吞吞的步辇,向卫袭求了几回,卫袭便准她能在宫中自行驾马,童贵妃出行的仪仗便成了如今这副将军出行的派头。

“咦?这个时辰阿念你怎么还在这儿?”

童少灼利落地下马,抬手一推,将马交给身边的侍从。

童少悬见礼之后,正好将外祖母的事儿说了。

听闻外祖母抱恙,童少灼一颗心被拧得发痛。

自小家里的孩子都怕严肃又淡薄的外祖母,就童少灼不一样,她特别喜欢这位面冷心热的长辈。

只要见着外祖母便会第一时间扑到她怀里,无论长孙胤走到哪儿她就像个小尾巴似的缠着不放。

在她印象里,外祖母长得便是一张美人脸,记忆里也不觉得外祖母衰老,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无论自己怎么在她怀里折腾,外祖母都很好脾气地抱着她,一点儿都不凶。

童少灼也不明白为什么家里其他的孩子都怕她,不敢亲近她。

迄今为止童少灼都还记得外祖母说话慢条斯理的,懂许多故事,书里随便提到的人名掌故拿来问她,她都能信手拈来,拆解得明明白白。

一晃也有近二十年了,童少灼都长得这般大,外祖母自然也是会老,也是会病的……

.

卫袭从省疏殿出来之时,先是在夜色中瞧见了一抹深红依在电白之边,那颜色明媚,让她看了一晚上奏疏上蝇头小楷的眼睛,涌上别样的舒适。

“陛下。”童少灼含羞带怯地对她行礼。

“贵妃如何在此?”

“臣见陛下还未回寝宫,惦记着陛下操劳,正好从尚食局的万姑姑那边学了煲养生汤的手艺,便亲自送来给的陛下了。”

童少灼细声细语双瞳剪水,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要不是卫袭耳朵好使,她这绵羊似的声音风一吹都碎了,根本听不清。

卫袭靠近她:“……你这是吃坏了何物?好好说话。”

童少灼纳闷:“臣说的话温柔敦厚,知书识礼的,哪儿不好了?”

“听上去别扭,感觉别有阴谋,不像好人。”

“……”

童少灼不懂,卫姐姐之前还让她别揍人,定是不喜她撒村发野。

在贵妃宴上装了一整日的贤淑,看卫袭对她多温柔,手也给她随意握着,看来天子是真的喜欢香软娘子。

为了能够对卫姐姐更加随心所欲,童少灼决定了,香软就香软,不过就是说话文雅一些,腰肢软一点,说话跟没吃饱饭似的就行,这有何难?她自然能做到。

今夜她便是做好了万全准备来的,原本以为卫姐姐会被她的玲珑软媚迷得神魂颠倒。

没想到居然说她不像好人。

童少灼相当挫败,低语道:“是,微臣以后不敢了……微臣这便送陛下回寝宫吧。”

童少灼既是卫袭的贵妃,也是她的校尉,自称“微臣”也没什么问题。

童少灼蔫蔫地上了她的流光白驹,正待回程,便听卫袭道:

“秋夜寒凉,贵妃于马上吹风怕会着风寒,与朕一块儿进马车吧。”

听到这盛情邀请,童少灼双眼比贼还亮,痛痛快快地“哎”了一声,旋风似的下了流光白驹,钻进了卫袭的马车之中。

这一头载进去可是生猛,险些将卫袭从另一边的门给撞出去。

卫袭:“……不可鲁莽。”

童少灼和她挨在一块儿可真暖和。卫姐姐身上总是有一股雅致的淡香,让童少灼安心,又能挑动她的感官,让她在深秋之夜都能心窝跟着了火似的发烫。

一路上两人聊了些许朝堂之事,也提及长孙胤“抗旨不归”之事。

看得出来卫袭对此很生气,童少灼为了童家上下的性命,赶紧宽慰卫袭道:

“虽说当年传说外祖母是因为一些私事而离开博陵,可是据我所知,她即便身处东南,依旧心系大苍社稷。我小时候她就老是跟我说那些名臣良将的掌故,还教育我说长大之后要忠君报国。以我对她的了解,即便在博陵有些旧情未了,若是社稷有难而她能够出一份力的话,定不容辞。更不用说卫姐姐你已经发话,一道敕旨追到了菿县。”

”长筠的意思是……“

“我觉得长孙外祖母或许是真的生病了。力不能逮,这才推辞。”

卫袭沉思了片刻,低声道:“若真是如此,那便是老天对朕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童少灼发现卫袭是真累了,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沙哑,便想着快些到寝宫让她早些休息。

到了寝宫,却发现澜玉蓉挡在寝宫前,非要面见天子。

卫袭眉头紧锁,似乎一点儿都不想见到她。

这事儿好办。

童少灼将马车的车门一推,大叫一声,犹如在战场之上跃马横刀,上前叫阵。

“澜玉蓉,脑袋拿来!”

澜玉蓉原本瞧见天子的御驾,满怀欣喜就要上前迎驾,却见那门犹如狂风吹,轰然敞开,里面更是杀出一鬼见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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