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和急忙接道:“脖子,在脖子上。”
杜月含笑看着莫依然:“就脖子?别处还有没有?”
莫依然低头猛摇。
“静和,你信吗?”杜月问。
“我不信。”静和说。
“那咱们怎么办?”杜月问。
“老规矩办吧。”静和说。
两人站起来挽袖子,莫依然见状,急忙往后退:“二位姐姐,有事儿您说话,咱好说好商量。”
“谁跟你商量!”杜月说道,“来呀,上家法!”
相府后堂,一片惨叫惊呼。
……
木子清的战报接连传来。
十万大军与望国军队在垓下决战,望军佯装不敌,连连溃退,引我大军至尘风关外,实则望军主力早已埋伏,妄图切断大军退回关内的道路。还好木子清指挥得当,将士勇猛,重创敌军主力,十万大军成功退回关内,虽有折损,但新军精锐得以保存。
“果然不出你所料,”御书房内,莫依然锦袍官帽立于窗前,轻声叹道:“还好木子清反应机敏,否则,我虞国可就要元气大伤了。”
赵康望着窗外,道:“新军尚未成熟。可惜了,要是再给我们几年时间,一举收了望国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一仗之后,虞国又能赢得几年的时间,”莫依然回过头,道,“你有的是机会。”
他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说:“是我们有的是机会。”
莫依然向他绽开一个笑颜,然而那笑容未到眼底,便已消散。
她埋头在他怀中,却是轻轻一叹:你如何会知道我的打算。
十日后,大军回朝。黄昏时分,全军在寒山上安营扎寨,只等明日天亮入城。
深夜,一匹快马直达丞相府大门。门房老吴刚一开门,就见一黑脸大汉立在门前,道:“相爷呢,我找相爷!”
“您是?”老吴问。
“怎么着,又不认识爷了?”那人擦了把脸,“上次你们丞相喝醉,可是爷给扛回家的啊。”
老吴仔细一看,立刻反应过来:“啊,是韩将军!您请。”
得了老吴的通报,莫依然不禁心里奇怪。明天就入城了,到底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非要连夜跑一趟?
一进正厅,就见韩擭黑着一张脸站在那儿。莫依然心里一紧,怕是真出了什么大事了。
“韩将军,怎么了?”她问。
韩擭沉声说道:“相爷,什么都别问,跟我来。”
他们出了城,直奔寒山大营。
营地里人声寂寂,主将帐中点着油灯。除了木子清外,三位将军都在。莫依然摘下兜帽,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三人皆是沉默。
越是这样,她心里越没底:“到底怎么了?!”
韩福低头,说道:“木将军,殁了。”
莫依然没听明白:“什么?谁殁了?”
“大将军,木子清。”韩擭一句说完,已是涕下泪流。
莫依然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响,怔怔说道:“怎么可能,不是打胜仗了吗?”
面前孟坦猛然跪下,双手撑地,哭嚎道:“都怪我!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将军!”
他抹一把眼泪,说道:“那日垓下决战,敌军溃逃,我杀敌心切,穷追不舍,完全忘了将军的号令,冲出了尘风关,被望军引到了封神戈壁上,重重包围。木将军带骑兵来救我,也中了敌人的埋伏……”他说道这儿,已是泣不成声。
韩福接道:“将军勇猛,以一敌百,当时只是受了伤。如果安心调养,并无性命之忧。可是,将军急着要回来,命我们星夜兼程,终于在路上新伤旧疾并发……”
韩福声泪俱下,“木将军临终前,明令我们不得将主将身亡的消息走漏,以免军心涣散。所以我们一路隐瞒不报,直到今夜,才遵照将军嘱咐,来请丞相示。”
韩福说着,从怀中掏出一物,递到她面前,说:“将军死前,手握此物。我想,相爷应该知道这是什么。”
那是一个黄纸包就的平安符,上面寒山寺的朱砂氤氲,沾着暗红色的血迹。
莫依然将它握在手中,心下痛成一片:静和,我该怎么向你交代?
她深吸一口气,问道:“木子清棺木何在?”
韩福道:“一直随军押送。”
莫依然蹙眉略一思索,说道:“木子清阵亡的消息绝不能走漏,以免敌国得知,再来叩关。所以,眼下有三件事要办。”
堂下三位大将看着莫依然,仿佛瞬间找到了主心骨:“请相爷部署。”
莫依然道:“韩福,你即刻进城,去将军府。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让将军府的下人们都把嘴闭上。”
“是。”韩福道。
莫依然继续说:“韩擭,你马上护送木子清的棺木到山阴寒山寺。晓谕寺院住持,秘密看护,不得有漏一点风声。”
“是。”韩擭道。
“孟坦,”莫依然低身扶起他,道,“你与木将军身形最为接近。明日大军凯旋入城,我命你穿上木子清的铠甲,代他入城。”
孟坦猛然抬头:“这,这怎么行?”
“必须如此,”莫依然道,“明日你走在最前面,韩福韩擭在你身后,亲兵阵营远在你身后十步之外。宣读诏书的是摄政王,文武百官又在王爷身后十步。有此二十步的距离,不会有人发现。”
“万一……”韩福道。
“不会有万一!木子清阵亡的消息绝不能走漏。”莫依然双目微眯,“谁发现了,就是找死。”
韩福明白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莫依然道:“我先去趟王府,然后回来坐镇。各位,分头行动吧。”
“是。”
第二日天明,晨钟报晓,大军入城。
这是虞国建国以来对敌战争中打得唯一一场不以合约为条件的胜仗。豫章百姓倾城出动,夹道欢迎,其声势更胜于当年的郢下之战。
不知谁喊了一声:“看,丞相!丞相为木将军牵马!”
灰色城门下,银甲白翎的将军高高上坐,红衣丞相牵马执缰,缓步入城。众人皆被这一幕震撼,如此看来,将相失和的传闻是假的了。
莫依然牵马在前,如此举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自然也就没有人注意马上的将军,更不会有人想到,马上的人根本就不是木子清。
摄政王携百官迎候,主将下马,上前听旨。
“此次得胜,开我朝之先例。圣心大喜,主将木子清封一品护国大将军,副将晋升一级,众将士皆有封赏。”
圣旨宣读完毕,众将士谢恩,声震九霄。
丞相府后堂内,杜月正站在窗前。丫头喜儿一路跑回来,喘着气,道:“进城了,木将军进城了。”
杜月一喜,回身道:“静和,他回来了!”
静和坐在主位,拿着绣样的手顿了顿,唇边绽开一缕微笑。
杜月笑道:“等依然回来,就让她请木将军过来,你们好见一面。”
静和淡淡笑着:“不急,知道他平安回来了,就好。”
说是不急,其实她心里已经在期待。可是等了整整一天也不见莫依然回来。傍晚的时候前庭终于传信,丞相回府了。
越靠近后堂,莫依然的脚步就越沉重。这一天以来她都在想,是不是要连静和一起瞒住。但是,当看到静和希冀的眼神,她就知道不能再隐瞒,否则,就太残忍了。
莫依然看着静和,道:“你换身衣服,跟我来。”
“这么晚了干嘛去?”杜月在一旁问道。
莫依然看了她一眼,说:“你也来。”
马车出了豫章城门,直奔京郊寒山寺而去。
暮色下,古寺寂然无声。守门的小和尚微微一礼,将他们引入大雄宝殿。此时正是僧人们晚课时间,木鱼声声,让人心澄净。住持大师见了莫依然,双手合十,口诵阿弥陀佛。
三个人跟着住持到了后院,曲径通幽处,一座小小僧宅。青石阶上生着苔藓,踩上去滑腻。住持亲自将门环上的大锁打开,复又行了一礼,退出院外。
院子里寄无人声,唯有她们三人的呼吸。莫依然看着静和,道:“在你进去之前,我有话要说。”
静和心里空落落的,隐约觉得事情蹊跷:“你说。”
莫依然略一沉吟,仿佛在斟酌词句,道:“生老病死,是人生的必经之路,只不过有的人早些,有的人晚些。死,并不代表什么,只是人生旅程的一站而已。所以,即便有人去了,我们也要坚强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