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你们谁都没我惨。”杜月笑道,“爱上一个明知不爱自己的人,却连嫉妒都不能有。都说青楼女子最是薄情,做□□做到我这个地步,算是惨到极致了。”
静和公主猛地站起身来,道:“比惨是不是?!我连我喜欢的人是谁都不知道,现在还嫁给了一个女人,你们谁能比得过我?!”
其余人顿了顿,点头说道:“你赢了。”
杜月举杯,道:“敬最惨的静和公主!”
静和举杯,道:“敬!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四个杯子凌空相碰,各个仰头一饮而尽。静和公主不胜酒力,一头栽倒在酒桌上,碰了满地杯盘狼藉。莫依然看着木西子,问:“西子,你又何苦如此呢?你明知他只是在做戏,他对你的情,你难道没有半分留恋吗?”
木西子醉眼如星,道:“就是因为太留恋,我才不能再留在他身边。依然,我受够了。我只想要一段简单的婚姻,只是相爱,相守,不求其他。可是,他偏偏生在帝王家。有了他的心又能如何?深宫风雨,怕是连最后一点恩情都要消磨尽了。与其憾恨而终,倒不如守着曾经的日子,彼此在心里念着对方。”
莫依然笑道:“你总说我不留后路,其实,你才是最绝的人。”
木西子仿佛没听到,只是轻声念道:“朱弦断,明镜缺,朝露稀,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消失在自己的臂弯里。
杜月在一旁笑:“又醉倒一个。女将军也不过如此么。”
莫依然道:“我这不是还醒着么?来,咱俩喝。咱俩的酒量一直没分出个胜负来,今天就是一决雌雄的日子了!”
杜月摆手笑道:“不用决了,驸马爷,这还决什么呀。”
两个人笑在一处。屋内明烛高照,窗外月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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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人窝在一张床上胡乱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莫依然醒来,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疼。她爬起身来,看着室内一片狼藉,木西子和静和挤在一边,杜月整个人躺在地上,姿势异常惨烈。她忍不住笑起来,抬头一看,就见窗外已是一片亮光,忍不住喊道:“妈呀!早朝!”
莫依然急急起身,洗漱更衣,冲出府门上轿,吩咐轿夫道:“跑起来,给爷小跑着!”说完就钻进了轿子里。几个轿夫应了一声,抬起轿子撒腿就跑。轿子颠簸,一路颠得她胃里翻腾。莫依然一只手捂着胃一只手抚着爆疼但阳,心里想,以后再也不跟她们喝酒了,她们是深闺女子,病酒愁眉,爷还要上早朝啊!
比不了,真是比不了。
她在安上门前下轿,一路往太苍殿跑去。赶到大殿门口的时候正赶上百官从朝房内走出,分列两班鱼贯入朝。沈学士看到她,招呼道:“莫大人,快些。”
她急忙跑过去,正走到淮安王的身边。他在太苍殿正门前停下,看着她,道:“朝堂神圣,莫大人这一身酒气,有失体统。”
莫依然低头说道:“王爷说的是。来得太急了,还请见谅。”
淮安王蹙眉,抬手为她整理官帽,说道:“早朝人人都看着,不可大意。”
她垂下双眸,道:“臣,记下了。”
“驸马爷,昨夜又去风流了吧?”吏部尚书正好经过,轻笑道。
这个人是李丞相的亲支近脉,原来对她还算客气,后来因着她跟淮安王的关系就少有好话了。莫依然笑道:“可不是。郑大人最近挺忙啊,有日子没在花街碰见你了。”
那人双眼一瞪,道:“你说什么。”
莫依然一笑,道:“也是,郑尚书比我有本事。我只娶了个杜月,郑尚书可是把花街的一半都搬回家了。上个月新娶的那个,什么烟梅,该是九夫人了吧?”
郑尚书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在此时李丞相走过,说道:“诸位,别误了早朝。”
郑尚书一躬到底,说:“丞相请。”便跟在李相身后进了大殿。
莫依然微微一笑,对淮安王道:“王爷,眼下可是连这等小喽啰都不把您放在眼里了,居然敢走在您前面。”
淮安王淡淡道:“丞相如日中天,手下人自然嚣张。莫大人,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地上朝吧。”
莫依然一笑:“王爷先请。”
“请。”
早朝一直到辰时,结束后莫依然又被留在御书房议事,直到天色擦黑才从宫里出来。乘着轿子回了府,刚一进后堂就闻到阵阵香气。
“驸马爷。”丫鬟喜儿上前见礼。
莫依然把官帽摘下,丢给她,问:“这是什么味道,真香。”她早上就没吃饭,中午只在宫里胡乱吃了点点心,现在早就饿得双眼放绿光了。
喜儿笑道:“公主和月娘还有那位新来的姑娘在厨房忙活呢。”
莫依然惊道:“静和公主亲自下厨?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出乎莫依然的意料,静和的手艺还真是不错。晚上四个人坐在一起吃饭,香味把前堂的高立他们都招来了。四人桌变成八人桌,杜月又下厨加了两个菜。刚刚坐定,又有人敲门,竟然是赵继。
“我是专门来蹭饭的。”这是赵继进门后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因为这之后他的嘴一直腾不出空来。
杜月实在看不过去了,说道:“你慢些吃。”
赵继到底是文人,连红了红,说道:“失礼了,月夫人别见怪。”
莫依然叹了口气,说:“赵兄,吏部还没有给你安排职位吗?”
赵继自中了探花之后一直在吏部挂名待补,整整两年,竟连一个官位都没补上。
赵继道:“哪有那么容易。与我同科的士子们,除了榜眼补了礼部行章,其他的不是外放就是跟我一样没个着落。唉,慢慢等吧。”
莫依然蹙眉。吏部一直是相党根基之处,不管你多大才能,不走丞相的门就绝对得不到好缺。当年她是机缘巧合,得了丞相和淮安王的双保险,不然现在恐怕也是和赵继一般光景。
杜月叹了口气,道:“赵先生以后就来家里吃饭吧。”
赵继连连点头,说:“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莫依然一笑,说:“赵兄,那些待命的士子你都熟吗?”
赵继道:“都是相熟的。”
“你将他们的名单整理一份给我吧。”莫依然道。
赵继从饭碗中抬头,问:“怎么,你有办法?”
莫依然微微一笑:“我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是文渊阁备个案罢了。”
吃罢晚饭,几个人坐下闲领。莫依然还有公事要处理,他们略坐了坐就都散了。书房里点着凝神香,她埋头在成堆的法案中,不知不觉就到了夜里。
杜月捧着托盘推门进来,将莲子羹放在桌上,说:“吃点东西吧,别累坏了身子。”
莫依然从故纸堆中抬头,笑道:“月儿,你有没有发现咱俩越来越像老夫老妻了?”
“滚你的。”杜月的一贯语言。
莫依然只是笑,捧起莲子羹来喝了一口,说:“好手艺。”
“月儿,”莫依然捧着碗,说道,“昨天晚上,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昨夜酒间,她说她爱上了一个明知不爱自己的人。这句话莫依然没有错过。
杜月愣了愣,随即笑道:“好啊,就你有心计。醉酒的话哪能追问的?”
“你心里有苦,为什么不跟我说呢,”莫依然说道,“那个人,是谁?”
杜月看着她,忽而一笑,道:“我告诉你,你可不许生我的气。”
“不生气。”
她一笑,说:“是,牧臣。”
“牧臣?”莫依然愣了愣,忽然明白过来,“淮安王?”
“是他,”杜月轻叹一声,道,“我本无意瞒你。今日,不如就都告诉你吧。”
“七年前,你离开之后的那一夜,他又来眠月楼找你。可是你已经不在了,我只能扮成你的样子去见他。就是那天他告诉我,他叫牧臣。
“那天晚上他说了很多话。他将他的一切都和盘托出,毫无保留。依然,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深情的男子。他隔着珠帘诉说了一夜,只是为了等一个答复。可惜,我不是你。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特别失败,裙下之臣无数,却没有一个如此值得托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