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去惩戒堂的路只觉得无比漫长与煎熬,但现在她脚步轻快,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奔过去,脸上是洋溢的欢笑,似乎不是去受罚而是去领赏。
惩戒堂。
一男子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不时看着门口的方向,夫子的话,他是一句也未听在心上,至于旁边用来招待的茶水,他一口也未动,不是不渴,而是他瞧不上。不过他一直保持着良好的修养,期间不时点头微笑,甚至夫子讲得累了,他还好心地提醒道:“夫子,喝口水,润润嗓子!”
“您家孩子,实在顽劣不堪,恕在下无能,实在难以教化……”
“爹爹!”
欢喜俏皮的声音自门外传来,男子立马站了起来,李灵芸看也不看夫子一眼,直接扑进了男子怀里。
夫子看着二人旁若无睹的秀着父女之情,咳了咳,道:“目无尊卑!”
儒雅男子轻轻揉了揉李灵芸额头,才抬头看着夫子,目光冷冽,道:“夫子说得极好,你既然谈到尊卑,那我便好好教教你,你不过是一介草民,芸儿贵为仪香谷少宗主,按照礼制,与公主同礼仪,你是不是得好好拜一拜!”
李灵芸见夫子进退两难,尴尬地杵在原地,心里乐得噗嗤一笑,这夫子迂腐古板,他不是平日最看重礼仪吗,若是不拜自己,那便是藐视尊卑,若是拜自己,他堂堂夫子的脸面往哪放,一个过来受罚的人,他还得纡尊降贵地拜。
显然,夫子也没料到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男子,竟会有此一说,脸色青红交加,看起来滑稽可笑。
眼见气氛越来越僵硬,李灵芸也有点无趣了,便道:“夫子,这礼还是免了,毕竟我一向是尊师重道之人”。
夫子:“……”
“夫子,我家孩儿心善,既然她说算了那便算了,不过……”他话锋一转,“但我绝不允许她被外人欺辱。”
言外之意就是你算什么东西,配教训我家孩子。
能来这所学堂的人要么非富即贵,要么品学兼优,什么样的大场面,他没见过,就连那爆脾气李宗主,见了他也是恭恭敬敬地尊他一声夫子,可这人一来便让他下不了台,他心里恨得牙痒痒,道:“昨日李宗主来时,特吩咐在下好生管教。”
“你不说这茬,我差点忘了,我家娘子温柔善良,她定然是见你一大把年纪,念你是平民,管教起来多有不便,才随口说了这么一句,不成想你竟然当真了。”
温柔善良和她娘风马牛不相及,但见她爹面不改色地说着,李灵芸心里着实佩服,显然夫子在听到这四个字时,嘴角也抽了抽。
“对了,我记得你方才说,你教化不了我家孩子,既如此,我就特许你告老回家!”
此言一出,那夫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复方才半点文人傲气,若是没了这份差事,加之他又是被赶出来的,以后就没学堂再敢用他了,人总是要吃饭的,谁能不为五斗米折腰!
“爹爹,你这次给我带什么好东西来了?”李灵芸撒着娇。
“你呀!”男子宠溺地刮了刮李灵芸的鼻尖。
地上跪着的夫子额头涔涔地冒着冷汗,心惊胆战,他恃才傲物过了头,才发现在那些权贵人眼中,自己随时都可以被抛弃。
“那爹爹,你先在外面等我好不好,我有几句话想和夫子说!”
“好!”
门吱呀一声关上了,李灵芸脸上笑呵呵的表情瞬间收敛了,她蹲下身,手托着下巴,看着满头大汗的夫子,忽然莞尔一笑,道:“夫子,可想过会有今日?”
夫子:“是老夫有眼无珠,冲撞了贵人,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李灵芸:“你不是说我顽劣不堪吗,我哪有什么大人的胸怀,你还是莫高看了我。”
“我呢,向来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当然就是你所谓的睚眦必报、心胸狭窄,我知道夫子你一向瞧着我不大顺眼,不如我们来做笔交易如何!”
夫子:“您长得闭月羞花,实在是顺眼的很,是老夫之前眼拙了。”
“噗!”李灵芸抑制不住地笑了一声,闭月羞花,难得从这么正经古板的夫子口中听到这几个字,她道:“好了,你也别拍什么马屁了,这交易你是做还是……不做!”
夫子:“在下愿意效犬马之劳。”
李灵芸:“夫子别这么紧张,又不是让你做什么杀人放火之事,定然也不违背你文人道义,你只需将我娘请过来,告知她,李灵芸顽劣不堪,朽木难雕,实在不是一块宝玉,请她另择高明。”
“只要你答应了,你就能继续留在学堂教书,反正平日里我总是碍你的眼,我被赶出学府,这笔买卖,你只赚不亏,怎么样?”
夫子:“若是宗主觉得是我水平不够,教不好您……”
李灵芸:“这个你大可放心,我娘对读书人还是很尊敬的,我爹就是看不惯别人欺负我,才会对你下如此生气,你只需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生气,那能叫生气吗,差点将他半条老命给吓没了,夫子连连道:“答应、答应!”
“那就在此谢过夫子了!”李灵芸弯腰作辑。
夫子没想到这会是他最后一次受李灵芸的礼,他以为这不过是她小孩子心性随口说得,只是在李灵芸快出门时,他忽然道:“你为何不想念了?”
李灵芸回头笑嘻嘻地答道:“其实我也想不通,大概是太闷了。”
果然,不是读书的料,夫子额角抽搐,早知道就不问了,哪有人读书还会觉得闷,古人言书中自有颜如玉、自有黄金屋。
第39章 华容镇
“爹爹你到底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呀?”
李灵芸边娇俏地说着边调皮地伸出了手。
男子身后的仆人立马将东西呈递了上去。
李灵芸讶然地看着手心里的笼子,不可置信道:“兔子!”
“你走后,这兔子不吃不喝,我想你往日最是喜爱这小东西,倘若死了,你回去肯定要大闹一场,所幸,我就将它带来,陪你解解闷。”
笼子里的兔子原本还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一见李灵芸立刻欢快地在笼子里蹦跶着,她赶忙抓紧手里的笼子,生怕它掉下去,并道:“再乱动就把你扔下去!”
兔子可怜兮兮地蜷缩在笼子里不动了。
李灵芸抬头道:“爹爹,你可否多留几日在走!”
“江南那边丝织布料出了点差错,我得去看看!”
“好吧!”李灵芸耷拉下脑袋,可怜的神色和那只兔子莫名的有点相像。
她爹是出了名的富商,最不缺的就是银钱,生意遍布天下。她的爹娘一个忙于生意,一个忙于除妖。
“那爹爹您慢走!”
李灵芸依依不舍地看着她爹的背影逐渐走远,直到变成一个小的黑点,才收回目光,提着笼子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这屋子只有她一人住,别的权贵小姐不愿和她住,怕伤了名声,但李灵芸也乐个清闲自在。
她将笼子放到石桌上,下巴枕在胳膊肘上,道:“哎,我以前特别想去庵里当尼姑,自有自在的。”可惜,这想法被她娘知道后直接将她暴揍了一顿,于是乎它也就扼杀在了萌芽之中,她将来是要继承仪香谷的,堂堂少宗主去当尼姑岂不是让人贻笑大方。
兔子似察觉到她心情低落,头轻轻蹭着她的掌心,李灵芸扯了扯它的长耳朵道:“我真怀疑你有时候能听懂人话。”
她也就是随口一说,自是没留意到兔子有一瞬间的僵硬。
“可真是个小可怜儿。”施法处在李灵芸回忆中的女子坐在她一旁,似乎也想要摸摸兔子,结果手直接穿过了兔子的身体,看着李灵芸落寞的表情,她道:“本以为你是仪香谷的少宗主,受尽万千宠爱与呵护,想不到原来你的内心竟是如此的脆弱敏感。”
“我都想好了,等我退学之后,我就去长盛门拜云仙主为师,母亲总是将我与她比来比去,说我不如她,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让母亲这般盛赞。”李灵芸斗志昂扬的说着。
刚刚的落寞不开心一扫而光,这是她多年来练就的本事,总是能在很短的时间将所有的悲伤深埋起来,笑呵呵地继续活着。
随后的几天,李灵芸没等来退学,被虎妖抓了,女子看着兔妖为她舍身,看着李灵芸将兔妖葬在后山,她感慨道:“原来这就是你对妖怪心慈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