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吓了一跳,不自觉地退了一步,等她回神,目光却是森冷了下来,她沉默了一会儿,目光渐渐柔和下来,只是对等待他指令的阿佑说道:
“罢了,看来今天是无功而返了。”她也懒得再看如姬的神色,淡淡道,“找个地方安葬吧。出来时间也久了,该回去了。”
语罢,更是未看如姬一眼,直直转身向大门走去。
如姬也不敢阻拦她,良久,也只能跺了跺脚,似是在生气这几日白白花费的心思。她身边的黑衣男子更是不敢多发一语,生怕增添她的任何不快。
☆、揭破真相
如姬的情绪并不在桃夭的考虑范围之内,只是她的突兀出现在这个紧要的端口,显得那么的不同寻常。桃夭的脑子转动得飞快,脸上却是并未露出分毫。碧儿并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跟着桃夭上了马车。倒是阿佑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在她上马车之前欲言又止道:
“小姐,这件事必定不是主子所为。”
苏桃夭烦乱的思绪被蓦地打断,她似是才反应过来般地看向阿佑,见到平时面无表情的侍卫露出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倒是令她有些好笑。她唇角勾起:
“你放心,我自然是相信他的。”她想了想,继续道,“阿佑,你过来。”
阿佑靠近马车,少女低下头,轻轻说了一句什么。侍卫愣了下,但迅速地叩首。
马车在街上缓缓前进,苏桃夭还是没想明白这件事的头绪,她总有些多心,觉得如姬的出现太过巧合,从如姬的立场而言,她的做法也无可厚非,毕竟青城阁对霍琛并无好感,只是碍于她的存在,双方才井水不犯河水罢了。
她想到这儿,也没想出什么思路,只是随口问碧儿:“如姬和青姨的关系如何?”
碧儿天真浪漫,何况现在苏桃夭才是她的主子,自然知无不言:“如姬姐姐是老阁主一手培养起来的,现在老阁主已经不怎么管事了,阁中的事务都是孙姑姑处理,如姬姐姐也帮她的忙。”
碧儿几句话寥寥,但苏桃夭却迅速抓住了她这句话的重点,虽然孙慕青是青城阁现时的管理者,但如姬实际上与老阁主更为亲近。不知为何,提到老阁主,司马沁的父亲,苏桃夭总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警惕心,也许是她已经从方沁的手札上知道了她真实身份的缘故,对于司马家族而言,沉默只是在蛰伏,等待着时机复辟。
所以今天这件事,会否是老阁主的授意,目的是要她和霍琛反目成仇?她低头思忖,的确也不是毫无可能,司马家必然不希望安清王成为复辟路上的绊脚石,等两人正式成婚,她的身份暴露再处理更为棘手,毕竟谁也不知道她会在夫君和外祖父之间如何选择。反而是在现在这个时机,让两人生了嫌隙、婚事破裂,把她拉回复辟的正统道路上才是更为明智的选择。
不得不说,也许因为严小陌只是占据这具身体的一个灵魂,即使身在其中,看待问题的角度反而比一般人更为客观。
等马车回到住处,少女还没有停下思索,只是凭着感觉下了马车,差点撞到在车旁特意等待的霍琛。
“怎么了?”霍琛还未收到消息,只是觉得她的表情有些凝重。
桃夭挑挑眉,顺势牵住他伸出来的左手,两人相携向院内走去。霍琛的手干燥温暖,热度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上传来,倒是让她略微不安的心情缓缓平复下来。
直到回到屋内,苏桃夭才将今日的事情道出,顺便将她让阿佑派人盯着如姬的事给一并说了。
霍琛有些惊讶,没想到桃夭竟问也不问就站在自己这边,心下更是微涩和感动。
少女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斜睨了他一眼:“可能我有点护短,想来你和如姬相比,还是你更亲近些。”
霍琛凝视着眼前的少女,她眼角边带着点调皮的笑意,原本清冷的眸子也带上一抹淡淡的暖色,忍不住低下头,吻了吻她的眼角。苏桃夭敛下眼,遮住眼里的波光潋滟:
“我突然有一个很不可思议的想法,但我想再见见如姬。”
太阳刚落下,空气中尚有余温,各家各户都在做着晚饭,空气中飘来饭菜的香气。客栈外传来少女和阿佑对话声,轻轻的,很快就在风中吹散。
少女面无表情,话语清冷:
“你带这队人,埋伏在客栈各出入口就足够,不要贸然进入。”
话音落下,她就点点头,示意碧儿跟着她一同进入吉祥客栈。
自从拿到了青金石戒指,孙慕青就与她有了陆陆续续的书信往来,走的是青城阁的内部通讯渠道。或许是由于她的身份,孙慕青对她并不设防,因此她也逐渐知道了青城阁在两国的联络点。
因此,虽然她早就知晓这个客栈的存在,但她并不确定如姬会不会在这个联络点落脚,因此才吩咐阿佑悄悄跟着她,直到确认了她的落脚之处。客栈并不大,只有零散的几个住客在吃饭,小二正忙着擦桌子上菜。
她和碧儿一进门,便直接走向柜台,掌柜的长着一副憨态可掬的相貌,正在麻利地拨算盘,听到声音抬头笑呵呵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苏桃夭把青金石戒指扔在他面前,不耐道:
“找如姬。”
掌柜的脸色一变,原本市侩的商人面容迅速变得严肃,低头冷静道:
“请随小的来。”
他将少女送到天字一号房门口,又很自觉地离去了。
如姬开门,看到苏桃夭,眉眼间均是诧异,但也不敢不让她进门。
桃夭扫了一眼桌上的两个杯子,心中更有数,就在圆桌边随意坐了,碧儿站在她身后。少女的脸色微沉,视线牢牢攥住如姬,吐露出的话却仿佛石破天惊:
“如姬,苏家的事,是青城阁做的吗?”
如姬也是一惊,敛气屏息:“小姐怎会如此说?”
“其一,之前你说过,你知道我去了锦州,所以来扬州等我。但你明知道我与霍琛在一处,从锦州返回最大可能是去金陵,而你却选择在扬州等我。其二,我身边已经有碧儿,如果真有要事,自有青城阁的通讯渠道,可你偏偏出现了,抓住了那个杂役。两者相加,难道你未卜先知,知道扬州会出事,因此提前抓住了知情人等我处置?但我不相信你有这种特异功能——”少女的声音越发冰冷,“唯一的可能,便是苏家的事,从头到尾就是你们所为。”
如姬的脸上血色尽失。
“如姬、碧儿,你们先下去吧。”屋里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嗓音。一位老者从暗处走出,他的头发虽已花白,但精神矍铄,眼神依旧深邃犀利。
是方康。
苏桃夭面色复杂,她深吸一口气:“我是应该称呼您师傅还是外祖父?”
“锦陌比我想象得更加聪颖绝伦。”方康在苏桃夭对面的位置坐下,替自己续了一杯茶,才缓缓道,“可是,我为何要杀苏仁?”
桃夭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表情,方康的表情非常镇定,任何人都不会觉得这样灭门的惨案会出自这样无害的老人之手。
她之所以会有上述推断,完全是因为看了司马沁的手札所推导出的结果。司马沁和司马康,也就是方沁和方康,一旦识破了化名,再联想到司徒夜身边的他,识破他的身份简直轻而易举。
而安清王和耶律理都猜测十五年前严家的事情与前朝血脉有关,即使并没有什么证据。但楚辽上层都有这样的疑虑,她相信并不会是毫无根据的臆测。那么前朝遗族的使命、方沁的身份、青城阁的实力,这一切如同草蛇灰线一般,将原本的层层迷雾抽丝剥茧,最终以毫不遮掩而又残酷无比的形态展示在她的眼前。
楚辽战争本就对司马家的复辟有利,针对严文灏是为了带回司马沁,但最终辽国的攻防图没有被泄露出去的原因,恐怕是因为司马沁的死讯给司马康所造成的重大打击。苏家的惨案恐怕也只是十五年前的延续。
那么——
母亲的自刎是发现自己的家族取走了夫君的性命,心灰意冷下所选择的追随?
虽然全部是推测,并没有任何实质的证据,但她越想越惊觉这些推测可能无限地趋近于事实,即使这些推测是多么令人胆战心惊。如果她还是原本的苏桃夭,是很难产生这些想法的,因为每个人的思维都有盲区,特别是将怀疑的目光转向自己的血缘亲人。但她终究只是时空传送的一抹灵魂,完全摆脱了这个桎梏,自从发现了司马沁的真实身份,就逐渐将怀疑的苗头转向了这具身体的外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