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我明明把它丢了,这毒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话一出口,众人都安静了下来,侍卫也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望向宇文瑄,似是在听他接下来的吩咐。
桃夭微微笑起来,声音清脆,仿佛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噢,是吗?你已经把它丢了?”
玉鸾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脸上一片死灰。
霍琛安静地站在一旁,未置一词,唇角却难以察觉地翘了起来。
桃夭事先与宇文瑄约定好,让他等着自己的暗示,随后侍卫便会搜出事先放进屋里的小瓷瓶,里面正是害死沈昭仪的毒物。当然,那小瓷瓶正是侍卫趁搜查时候偷偷放入的。这一招,在先前搜过的大半房间里都一一用过了,那些仆从和婢女,见到自己屋内乍然出现的此物,定是大惊失色连忙喊冤,神态自然不需伪装,而眼前的婢女——
桃夭的眼神一顿,她本就对玉鸾有疑,照例一试,果然她一时慌乱没有准备,不小心说出了真话。
事后她才从别处得知,玉鸾本不是普通杂役,而是没落的官家小姐后代,熟读诗书,容颜俏丽,身姿窈窕,总想着有出人头地的一日。从前在皇后殿中侍奉之时,虽只是个婢女,但已是上等,因着皇后的青眼有加,那些宫女太监都让她几分,也就自恃过高起来,有时竟也痴心妄想会被皇帝看中,摇身一变成为凤凰。
可是那日她不小心弄断了皇后的梳子,便要被赶到浣衣局去,眼见被驱赶的日子就要来临。浣衣局是什么地方,是全皇宫最下等的宫女聚集的地方,做着最粗笨的活儿,睡觉也是几十人的通铺。要是她进了那里,即使出来也早就过了嫁龄,一辈子的指望也就没有了。她的执念已深,又一直养尊处优,怎么愿意去那种地方,便存了念头,心里想着若是皇后死了,循旧例她就会分配到别的宫里,以她的容貌和手段,自是有重新再来的机会。这个念头虽大胆,但如星星之火,一旦升起便在她心中扎了根,昨日终让她寻了个机会,文鱼在做牡丹酥,一时半会小厨房也没人,她就偷偷在那未做好的面团里放了毒药。
玉鸾受不住刑很快便交代了投毒的过程,耶律真本就为昭仪的事气极,盛怒未消,立刻下令将她乱棍打死,尸体也被随意丢在了乱葬岗。她家中虽还有人在,只庆幸没有牵连到自己,也无人敢去收尸。
此事也算告一段落,受这件事影响,各个宫禁对宫内饮食也注意了许多,生怕再发生类似之事。
又过了一晚,清晨。
宇文瑶吹了吹茶面上的浮沫,喝了一小口,放下茶盏,对一旁垂首谨立的文鱼富有深意地说:
“都处理好了?”
“回禀娘娘,一切妥当。”文鱼似笑非笑,“玉鸾平日里的那些小心思还真当娘娘看不见,原只想打发她出去,没想到她的志向还真不小,竟敢在娘娘饮食里做手脚,如今落得这结果,倒是为娘娘派上用处,也算死得其所,不白伺候娘娘一场了。”
宇文瑶的神色倒是未变,她缓缓吐出一口气,似是自言自语:
“原想白天好好惩治她一番,倒是没料到沈昭仪自己撞上门来,也省了本宫许多力气。”
☆、镇国将军府
——昨日,文鱼离开小厨房后又折返,亲眼见了玉鸾将东西放进了要做牡丹酥的那些面团里,便急忙赶来报告了宇文瑶,她只打算等到天亮再来好好惩治玉鸾一番,让安华宫的所有宫人都看一看背叛主子的后果,便没当场发作,只是命文鱼先将那些牡丹酥做好。
玉鸾是她身边的侍女,自己对她也算不薄,她却存了不轨的心思,偷偷把主意打到了耶律真头上,奴婢不安守本分,对主子来说便是大忌,她原不想赶尽杀绝只是找了个由头把她赶了出去,却没想到她还敢对自己下手。
文鱼告诉她的时候,她虽大怒,却没有立刻下令处置,若是此时发落了玉鸾难保日后没有第二个玉鸾,她要借着玉鸾这件事警醒一下其余不安分的奴才。可是宫外通传沈昭仪来请安之时,她立刻改了主意。
昭仪之位虽比中宫低了等级,但沈氏并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仗着皇帝的宠爱私下里常不把自己这个皇后放在眼里,平日里假装无意冲撞不说,暗地里也有一些僭越之语,只是未在耶律真面前表现出来罢了。宫中其余嫔妃也多惧怕于她,后宫竟也开始分了派系。
宇文瑶早就想处置了沈氏,只是她家中背景不弱,位分亦不低,一时半会也寻不到适当的机会连根拔起,便一直忍耐至今。玉鸾的大逆行为虽然可恶,却给了她一个除去沈氏的良机。
沈氏明知牡丹乃国母所用,却屡屡来安华宫索要牡丹酥,对自己中宫之位的觊觎之心早已昭然若揭,这次命丧于牡丹酥,也不算亏待了她。
宇文瑶除去了心头的刺,心情大好,很快便将茶盏中的贡茶饮尽,文鱼立刻将空茶盏端起,准备去厨房重新换一杯。
此时,从殿外匆匆走进一婢女,对宇文瑶低低一福身,说道:
“严姑娘求见。”
一会儿工夫,苏桃夭便从殿外大步走了进来,她手拿着圣旨,对宇文瑶微微行礼,随即将圣旨奉上,等着宇文瑶接过,才将准备好的说辞说了出来:
“皇后娘娘,圣旨完璧归赵。”
此时除了她们再无他人,殿内安静极了。
宇文瑶皱眉,冷声道:
“严姑娘是要抗旨?”
桃夭抬起头,神色无惧,只是微笑道:
“皇后娘娘误会,这圣旨是王公公托我转交给娘娘,他虽然已经宣读旨意,但小女只是楚国扬州的富商之女苏桃夭,断断不敢擅自接旨。”
“什么意思?”
“小女若是接下这旨意,便是承认自己乃谋反之人的后代,罪可当诛,小女万万不敢接旨。”
“我明白了。”宇文瑶不以为意,立刻说,“我请皇上再下一道旨意,平反你家族数年之冤,你父亲也就不再是罪臣,这样可行?”
“陛下若要下旨为家族平反,总要说明当年事实真相,可是如今真凶未明,陛下又要如何下旨?即使陛下替家族洗刷冤情,小女依旧无法替父母报仇,又怎能以严家之女的面目拜堂成亲?”桃夭顿了一下,接着说道,“皇后娘娘是宇文公子的亲姐,小女也就直言不讳,小女对宇文公子只有敬意,并没有男女之情,但若是宇文公子需要小女出力之处,小女若能做到定不会推托,还望娘娘明察。”
“你若是执意要找出家族仇人,又怎么会答应嫁给霍琛?”宇文瑶似是不信。
说到霍琛,桃夭的脸色温和了下来,她的眼睛明亮,唇角的笑意温柔:
“在他眼里,我只不过是一个富商之女,楚国安清王要娶的是苏桃夭,而非严锦陌,苏家赞成这门婚事,我自然可以嫁他。”
想到苏仁,桃夭的眼神又黯淡了下来。
宇文瑶脸色转冷,态度也不似先前客气:“难道你以为昨日在陛下面前替本宫说了几句话,就能在本宫面前谈条件了吗?”
“小女不敢。小女尊敬宇文公子,自然也尊敬皇后娘娘,娘娘昨日需要一个人替娘娘澄清,小女便替娘娘说了话,又有玉鸾的话为证,如今宫里的人都对沈昭仪的事毫不怀疑。”她迎上宇文瑶略微惊疑的目光,直直道,“皇后娘娘无须担心,小女是宇文公子的朋友,自然站在皇后娘娘这一边。昨日小女没有点破任何事,从此之后便不会再提。只是天下女子众多,定有宇文公子的良配,还请娘娘不必执着于此。”
“你知道本宫为何极力撮合你与阿瑄吗?阿瑄是我的手足,又得皇上器重,辽国青年才俊无人能胜过他,他值得全天下最好的女子来相配。虽然你我两家素有婚约,但亦在成与不成之间,阿瑄倾心于你,并不足以让我如此坚持。”
桃夭眉眼微动,答案立刻浮上脑海,她的语气试探:“难道是因为我哥哥的缘故?”
“一支好的军队,同样需要一个好的将领,你父亲的威名,一直流传至今,想必你哥哥如能统领军队,也不遑多让。如能将原来的严氏军队召集起来,在军力上我们会比原来强盛许多。”宇文瑶的手指扣着桌面,不紧不慢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