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转了转眼珠,立刻想到了办法,她从怀里掏出了一块薄薄的黑纱缚于面上,才抬起头,扬声开口道: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女子的声音清脆,顿时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大家都纷纷侧目,想看说话之人的模样,可惜女子被黑纱遮住面容,看不清她的五官。
台上的年轻人一怔,随后露出欣喜之色,高声说道: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果然是绝妙佳句,小生踏遍大江南北,只有这句最契合上句诗境。”
苏桃夭没说话,只是示意了一眼阿凉,阿凉会意,立刻从旁边台阶小跑至台上,伸手从男子手里接过了银子。桃夭见银两已到阿凉手上,即刻转身欲走。
“这位姑娘,等一下。”男子见她欲走,连忙跳下台来。
桃夭被他拦住,心下有些不耐,视线顿时冷下来:“何事?”
男子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才接着说道:“姑娘文采过人,小生不才,想与姑娘切磋切磋。”
围观的众人见没有热闹可看,也就渐渐散开,桃夭无心与他闲谈,灵机一动,顿时想到一个敷衍办法,她微微一笑,对男子说道:
“那我就出一个上联,公子若能对上,我便与你切磋,如何?”
男子点头如捣蒜。
“上联为——风定花犹落。”桃夭一顿,“不知公子可否对出下联?”
风定花犹落,鸟鸣山更幽。北宋沈括在《梦溪笔谈》中说:古人诗有“风定花犹落”一句,素来认为无人能对,王安石用“鸟鸣山更幽”来对,集句成妙。
苏桃夭出这个上联,自然是为了为难他。
男子果然被难住,他低着头,似乎陷入了沉思。
她心里有些得意:“既然公子不能对出下联,那么我们就此别过。”
谢一维还没反应过来,少女便已经走出了好远。他连忙喊道:
“如果我想出下联,在哪里可以见到姑娘?”
苏桃夭挥挥手,没有转头,只是淡淡说:
“有缘自会相见。”
阿凉望了望天色,催促桃夭道:
“小姐,天色已经晚了。”
她心下明白,点点头:“好,我们立刻回去。”
天色确实有些暗下来,苏桃夭心中有些着急,万一迟了回去而爹爹已在,不知道柳氏又要生出什么事端来。当下,她的脚步便加快起来。
她对道路不熟悉,也就只能原路返回。就在快要接近苏府的时候,阿凉悄悄说:
“小姐,从这里穿过去就是侧门了。”
苏桃夭往侧面看过去,阿凉所指的,是一条不宽的小道,道路也不长,以青石铺成,可能是雨水冲刷过的关系,看上去并不脏乱。她犹豫了几秒,还是决定带着阿凉抄近路。
只是她刚刚行进到一半,却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从身后方向传来。苏桃夭身体的反应更快,她还未来得及思考,手里已经用力一拉,将身后的阿凉扯到了前面。她缓缓转过身,狐疑的视线果然对上了不远的霍琛。
怎么是他?
苏桃夭不动声色地轻挪脚步,挡在了阿凉前面,她的眼里换上微寒的神色,低低问:
“这位公子,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自己脸上还带着那块黑纱,潜意识的,苏桃夭不想让眼前的男子认出自己来。
阿佑静静守在巷子的入口,为霍琛创造出一个隐秘的空间。
“有缘自会相见。”霍琛缓缓开口,脸上挂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苏桃夭,我们又见面了。”
桃夭的瞳孔一缩,身子猛地一震。
他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即使面覆黑纱,霍琛还是敏锐地察觉到苏桃夭身上流露出的震惊。
“来而不往非礼也。”霍琛低低笑着,向眼前的少女靠近,手指一伸,苏桃夭脸上的面纱被他轻轻摘下攥入手中,低低地说,“既然我已经知道你的名字,那么你也应该知道我的,在下姓霍,单名一个琛。”
苏桃夭牢牢盯着自己被他夺去的面纱,眼底流露出惊怒。就算自己并不在意古代的规矩,但是再迟钝也知道,他这样当街摘下自己的面纱,分明就是轻薄的举动。
只是——霍是国姓,眼前的这人,服饰低调而华丽,眉宇之间散发出不同常人的气度,盯着自己的眼神露出势在必得的神色。桃夭心里皱眉,只怕这人是皇室中人。
若只是一个普通男子,她定要想个法子好好报复他一顿,可是他若是皇族之人,苏桃夭不想惹祸上身。她握紧拳头,指甲用力地陷进肉里,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没有当场发作,只是细细观察便会发现,她的眼里都是翻滚的怒意。
霍琛微微低着头,正好将她的神情收入眼中。少女明眸皓齿,发鬓微微有些凌乱,并没有答话,可是眼中的清冷不在,怒意是那样明显。
他轻笑,他跟了她一路,观察了她一路,她在擂台之下的表现令人眼前一亮,这个女子,聪慧,机敏,同时懂得收敛锋芒。霍琛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苏桃夭。
一只翡翠玉环赫然出现在霍琛掌心。翡翠通透,质地细腻,应是此种手环的上品。
苏桃夭脸上不豫:
“这是什么?”
霍琛低低道:“我既然收了你的面纱,这便是我的回礼。你只要收下,立刻就能离开。”半威胁半诱惑的话带着他陌生的气息划过苏桃夭的耳边,让她心里微微一颤。
“我明白了。”苏桃夭眼里的情绪褪去,又换上了正常的神色,她手指从霍琛的掌心捡起那只玉环。她的指尖碰到他的掌心,手指冰凉。
苏桃夭将玉环握在手里,拉上身后不明所以的阿凉,也没有再看霍琛一眼,直接向小道的出口走去。片刻之后,她便离开了那条小道,眼见苏府的侧门就在眼前。
阿凉此刻才反应过来,脸上带有忧虑之色,悄悄在她耳边说:
“小姐。你收下那位公子的东西,便是与他交换了信物了。”
桃夭心里一跳,急急问道:“这是为何?”
“那位公子拿走了小姐的面纱,小姐收下了他的玉环,不就表示两人互相订立盟约,彼此定下许诺了吗?”阿凉心里有些不赞成桃夭刚刚的举动,小姐怎么可以就那样轻易收下他人的信物呢?
苏桃夭有些郁闷,刚才自己若是不收,霍琛肯定不会放阿凉和自己离开,自己却没想到这玉环还有如此深层的含义。
她咬了咬唇,心思一转,立刻做了决定。她环顾了四周一眼,街上并没有许多人,也没什么人注意角落的她们,苏桃夭手里微微一动,那只玉环瞬间掉在了地上。
她抓起阿凉的手,两人立刻向侧门奔去,接着小心翼翼地进入了府内。
苏仁晚上并没有回来,前厅没有点灯,整座院落显得有些昏暗。桃夭顾不上许多,带着阿凉迅速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两人一起弄了点吃食,桃夭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她在盆里洗了洗手,对坐在桌旁的阿凉说:
“今日之事,千万不要对别人提起。”
阿凉点头,小声说:
“小姐的话,我会牢牢记住。只是那位公子,不就是上次突然出现在院子里的那个人吗?他怎么会知道小姐的名字?”
桃夭不语。想要查到自己的名字并不困难,只是那个人,自己与他仅有一面之缘,他如此举动——究竟想要做什么?
她不相信一见钟情,更不相信,自己无意之间在他的心里已经暗暗占据了一席之地。
霍琛,你到底是谁?
☆、计策(上)
屋内的烛光摇晃,在白墙上照下模糊的影子。
阿佑站在桌前,微微垂首,淡淡的声音从他嘴里发出,霍琛倚在桌边,视线落在桌上的翡翠玉环之上,毫无表情,倒是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他汇报完情况,静静地站在原地,心里却不自觉地有些紧张。阿佑跟随霍琛多年,有时候不需要霍琛开口,自己也能猜出他几分心思。
此刻,霍琛虽然没有说话,甚至没有露出任何表情,但他心里却知道,主子现在不高兴,应该是——很不高兴。
他的主子自小便是天潢贵胄,万众瞩目,只有女子向他献媚的份,从没有在女子身上栽过这种跟头。主上送给那女子玉环,明显就是表明自己心意,可是那女子竟然如此胆大,前脚刚走,后脚就把玉环给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