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论怎么搜,显示出来的方法无非是“夸赞对方”,“胆大心细”,这些没有用的套话,就像高中语文主观题答题套路一样笼统。
答了不一定有分,不答的话,的确没分。这是一场冒险。
季知非拉过被子,覆盖在自己腹部,陷入了焦灼。
他不认为自己拥有这样的品质和行为特质。
首先他不擅长夸赞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其次,他也不是胆大心细的人,除了做手术的时候。而这种胆大心细看上去更像是走投无路,因为他不能在手术台上有任何踌躇。
再说了,如果他真的足够胆大心细,十四年前就该发现自己对苏风眠的感情有多真切,那么现在和苏风眠在一起应该也有十多年了。
季知非对自己和苏风眠的感情有一种盲目的自信,他认为他们如果在一起,便不可能分手。
苏风眠曾经这么喜欢自己。
季知非这么想着,心口不太舒服,好像被人剜了个洞,难以填充。
他又换了一个搜索引擎,挂上VPN,用了外网。季知非想,外国人或许更擅长“没事找事没话找话”。
他细细看了看搜索结果,但不论怎么看,用何种语法去翻译,他都觉得这样直白赤裸的邀请都像是在约炮。
季知非咬咬后牙槽,索性退出搜索界面,将手机搁置在床头柜上。
他躺下来,手臂枕着自己的后脑勺。
开始思考苏风眠当初是怎么和自己搭话的。
他记得比较清楚的,是某个下雨天。
苏风眠在操场上跑步,没带伞,而在那时,他自己刚好从操场旁边路过。
季知非看了眼操场不远处在大雨中飞奔的落汤鸡,的确是落汤鸡,苏风眠淋得浑身都湿透了。白色的短袖贴着前胸后背。
季知非站了一会儿,没有打算停留,但苏风眠却在他站立的几分钟内,朝他跑去,顺利且理所当然地钻进了他的雨伞下面。
几分钟的时间,的确足以让苏风眠朝他奔去。
操场再怎么大,也不过四百米,跑上一圈也不过一分多种。
季知非有些后悔自己像个木头一样杵在那,看起来就像是特地在等他。
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按理来说,言情小说里的主角应该是给自己喜欢的人撑伞,到了苏风眠这里,变成蹭喜欢的人撑着的伞。
“谢谢。”苏风眠单方面地道谢,语气很平淡,但是他微微上扬的嘴角出卖了他。
季知非知道自己无法拒绝一个对自己怀有期待的人。
毕竟他总不能对苏风眠说:“请你从我的伞下离开,去淋雨吧。”这样的话。
这不礼貌也不现实,万一苏风眠感冒了还会赖在他头上,苏风眠体质并不好。
季知非只知道苏风眠体质不好,也不确定自己怎么知道的,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可能是每次换季,他都能看到苏风眠随身带着一包……小柴胡颗粒,他吸鼻子的声音巍巍颤颤,打喷嚏的时候像个猫在撒野。
特别是苏风眠偶尔坐在季知非身边上课的时间里,季知非只能通过把注意力集中在黑板前那些老师身上,才不至于被苏风眠小声的咳嗽和隐隐约约的呻吟给打乱思绪。
说实话,他不太能处理苏风眠生病这件事。
忍无可忍之际,季知非会对苏风眠说一句:“你太吵了。”
之后苏风眠就会很安静地坐在他旁边,咳嗽变得很隐忍,闷在喉咙里。
季知非不知道这样算不算达到了他的目的,他只想更专注于课堂。
可他的注意力依旧难以控制地飘到苏风眠身上,季知非会想很多问题,比如为什么这个人会喜欢自己,喜欢哪一点他改还不行吗……无数次想问,无数次问不出口。
所以他还是得通过疯狂做笔记,极其认真地听课,让自己平静下来。
何况此刻,季知非低头觑着苏风眠,苏风眠头发湿漉漉的样子,颇像林间被露水沾湿了的小鹿。
尤其是那双眼睛,杏仁一样,让人有食欲。
没错,是食欲。季知非想吃东西,具体是什么东西,他没有继续想下去,可能是杏仁,也不止于杏仁。
季知非便默许了他蹭伞,一路送他到宿舍。
在宿舍楼前有一个自行车棚,与宿舍大门口衔接,苏风眠快步走进去,从季知非伞下溜了。
“谢谢你。”苏风眠或许不知道他这一次说“谢谢”的时候,耳根已经红透了,像一个水蜜桃。
沾满了清水的水蜜桃。季知非又想吃东西了。
他第一次发觉苏风眠总让他对“食物”充满欲望。
苏风眠跑开后,季知非想了一会,苏风眠为什么不说点别的。整个过程,只有两次“谢谢”,他难道不想说点别的么。
——但是,
季知非垂眸望着自行车棚内地上的水迹,浅浅的水面倒映各种自行车。
他给苏风眠做了一个简单的评价:苏风眠是个很礼貌的人。
后来他折回了教室——本来他也是要回宿舍的,可季知非不想让人误会他们是一起进去的。也不想跟在苏风眠身后走楼梯。
季知非合上眼睛,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他再拿过手机看,苏风眠没有主动找他。可能睡了。
于是季知非给苏风眠发了一条消息:明天来医院找我,微信里说不清楚。
想了这么多,最后还是只说了一句无聊的话。
再看一眼时间,晚上十点。季知非知道,他该睡觉了。
然而他没有睡着,因为他控制不住自己点进了苏风眠的朋友圈。
苏风眠或许是没来得及屏蔽季知非,所以他的朋友圈,季知非可以一览无余,这是难得的可以了解苏风眠的机会。
苏风眠朋友圈不算少,最扎眼的就是苏风眠最近发的一条——在一个小时前,也就是季知非在思考如何和苏风眠说上第一句话的时候,苏风眠发了一条类似于官宣的照片。
照片里是苏风眠和叶傅轶。
“……”季知非握手机的力气微微大了些。
他看见底下有几个刚加好友的老同学的评论,看起来挺幸福啊……
季知非不能理解,苏风眠是离婚了和叶傅轶在一起了还是根本没结婚?那个姑娘又是哪来的?
世界真够小的。
他又看一眼那张照片。
他们是在一面全身镜前对着镜子拍的,看背景,是在家里,零零碎碎的一些物件摆在他们身后的大小柜台架子上。这里不像是酒店。
也就是说,他们不是一夜情,不是心血来潮。
苏风眠的脸被手机挡住,叶傅轶的手揽上苏风眠的腰。典型的秀恩爱拍照姿态,年纪这么大了也不避避风头。
季知非把苏风眠的朋友圈屏蔽了。他只想今晚快点过去,他想快点见到苏风眠。
他需要知道苏风眠和叶傅轶是什么关系。
第8章
叶傅轶的卧室飘着一股淡淡的香草味道,会让人联想起广袤无垠的草原,很安神。
苏风眠睡在他的床上,厚厚的灰色被子覆盖住他光溜溜的肩膀,肩膀上有一道小伤口,氤氲粉红。
他睡得很浅,苏风眠的睡眠向来不好,现在是后半夜,他隐约听见从卧室小阳台那儿传来不大不小的争吵声。
苏风眠被吵醒了,本能地想要搂住身边的人,却只抚摸到了温热的床单,床单是棉麻质感的,摩挲起来有些糙。
叶傅轶偏爱这类不怎么顺滑的布料,像他的手掌纹路一样,触着很清晰。
苏风眠睁开眼,在他枕头旁边是空荡荡的另一个枕头,他坐起身,因为房间开了暖气,即使像现在这样赤裸上身,他也没有觉得冷。
苏风眠有些头昏,左右环顾,看到了在小阳台打电话的叶傅轶。
叶傅轶穿着一件居家服,背向内室,倚靠在阳台栏杆上,对着手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带吼的。
隔着一扇玻璃门,苏风眠听得见。
只不过睡眼朦胧的他听不清具体在争吵什么。
苏风眠呆愣地望了一会儿,睡眼惺忪地从床边拿起自己的白衬衣,简单地穿在身上,扣上四五颗扣子,掀开被子从床上下去。
他赤着脚,往小阳台走去。
叶傅轶的卧室很大,他的家也很大,是复式楼,上下共两层,二楼整一层都是叶傅轶的卧室——他打通了所有非受力墙所在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