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里,因为临近年节,有许多外地来京觐见的官员与命妇顶风冒雪进宫里来,给太皇太后,太后,还有月华请安。
饶是月华不需要主理六宫,所有大小琐碎的事情皆有太后打理,她这些时日里迎来送往,招待进京朝见的朝廷命妇也累得精疲力尽。
她们在晨起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太后的精神也明显不振,眼底一片乌青。纵使扑了不少的桃花粉,也遮掩不住满脸疲态。
泠贵妃第一个上前,搀扶住了太后的手:“原本真不想这样早就来打扰您休息的,只是心里头惦念着,听闻昨日宫里又有奴才不省心,让太后您费心了。怕是夜里又没有睡好吧?”
众人恭敬地请安,雅嫔也殷勤地逢迎:“后宫琐事本来便杂乱,如今年尾年初,各样事情都堆到一起,奴才又蠢笨,最是乱心。太后可千万保重身子,不要过于操劳了。”
太后一厢里叫苦连天地道乏,一厢斜眼看月华。
“哀家便是个受累操心的命,历朝历代,到了哀家这个年岁,那都是安享清福,哪里还需要这般事事亲为?”
月华也只低头不语,佯作没有听懂她话里的含义。
太后便又一次次看她,长叹一口气:“可惜连个心疼哀家的帮手也没有。”
月华便不得不开口:“是妾身愚笨,不能为母后分忧,让母后辛劳了。”
“哀家听闻皇后以前在常乐侯府那也是当了大半个家的,想来本事也不差。”
月华低头谦恭道:“妾身顶多便是跑跑腿,传传嘴,顶个大丫头使唤而已。”
太后低头呷一口茶,唇角微弯:“哀家这原本是打算禀明了太皇太后与皇上,将这掌理后宫的差事交给你来做的。”
月华诚惶诚恐地站起身来,敛衽拜倒在地:“月华也想能为太后分忧,只是无德无能,难当大任,心里愧疚。”
“皇后也过于谦逊了一些,宫里翻来覆去就这么一点琐碎事情,凭借皇后这般聪慧,相信几日便可得心应手。”泠贵妃难得对月华和颜悦色,不像往日那般冷嘲热讽。
月华心里便是一愣,掌理六宫太后以前不是没有对自己提起过,带着试探的意味。月华心知肚明,太后如今虽然贵为太后,但是上面还有太皇太后。虽然后宫里的事情表面并不过问,但是但凡有伤筋动骨的大事,太后还都要禀报上去的。
在日复一日,忍气吞声的熬煎下,太后心里对于权势的掌控之心,比谁都要强烈,对于自己肯定是万千提防,怎么会真正地想要将协理六宫的权势交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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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太后的用意
更何况,泠贵妃,鹤妃,雅嫔,甚至于兰才人,那都是她一手栽培起来的人,若是自己果真行使起一国之后的权势,怕是就要炸了锅了。这些人原本就看不得自己好,肯定处处使绊子,扎筏子,荤素凉热一并上来,够自己喝上一壶。
所以,太后明里暗里试探过几次,月华全都坚决地拒绝了,丝毫犹豫都没有。后来太后还经常得了便宜卖乖,在众妃跟前诉过两次苦,月华还要陪着笑脸,像这次一般,深刻地做个检讨。
这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
只是!
以往每次提及的时候,泠贵妃几乎都是横眉冷对,好像护食的母鸡一般,恨不能将全身的羽毛全都乍起来,唯恐她褚月华果真点点头,将这权势从太后手里夺过去。
今日为何便这样反常,竟然帮腔要自己插手后宫事务?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无论如何,这都是受累不讨好的差事,自己坚决不能应。
月华温婉一笑:“这话还果真是在本宫心里酝酿了许久,一直都不敢说出来,唯恐是坏了什么祖宗规矩。其实贵妃妹妹向来得太后器重,又是这宫里的老人儿,若是论起本事更是胜人一筹,月华早有举荐妹妹的心思。”
“荒唐!”话音未落,太后立即不悦地将脸色一沉:“你是皇后,这掌理六宫原本便是你的差事,你推诿给别人算是怎样一会事儿?”
月华略作试探,见太后斩钉截铁,便明白,太后这是果真要让自己淌这趟浑水了。否则,自己主动举荐泠贵妃,诚心诚意,泠贵妃早就迫不及待地顺杆往上爬了。
掌理宫中事务她不怕,果真就像是泠贵妃所说的,几日也就可以得心应手。只是如今,还不是时候。
其一,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陌孤寒内心里,肯定是不喜欢自己表现出太多的权利欲望,若是此时便冒冒失失地接手,太后再背后巧言挑唆几句,自己以往所做的努力也就全部白费了。
其二,太后与泠贵妃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摆明便是个圈套,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图。自己在后宫孤掌难鸣,耳目又闭塞,她们若是有意设下圈套,陷害自己,压根防不胜防,就不可能是对手。
既然时机并不成熟,能躲则躲,方为上策。 若是实在躲不过,太后执意是想如此,便迎难而上,果真夺了这权势,也未尝不可!
她褚月华淡然处事,从来不招惹是非,但是绝对不怕事。
左右自己早已经是众矢之的,她们不会因为自己的隐忍而退让分毫。纵然她推卸了这个责任,也一样难以抵挡来自于其他方向的明枪暗箭。
自己如今已经失去了太皇太后的信任,陌孤寒那里也是岌岌可危,若是手中有些权势,苦心经营,好歹也能保护自己。
先试探试探太后究竟是什么用意,再做打算不迟。
月华抿嘴一笑,欠了欠身子:“母后息怒,对于这掌理六宫,月华可从来没有当做什么苦差事,而是觉得是一场殊荣,要太皇太后和皇上信任,太后倚重,可是莫大的荣耀,高不可攀。所以一见太后这样疲惫,不由自主地便想起了泠贵妃。听您老人家这样一说,才知道是有这样的祖宗惯例,万万不可,以后绝对不会再提,更不敢劳烦泠贵妃。”
月华一阵迂回,冠以祖宗家法,肯定了太后的托词,便是断了泠贵妃对于此事的肖想 。
泠贵妃明显一噎,面色极是难看。
太后轻咳一声:“此事既是荣华,又是费力不讨好的差事,难得皇后能这样想,哀家极是欣慰。如今正是年关,俗事较多,若是将所有事宜一股脑地全都交给你也说不过去,尤其啊,有些事情至关重要,丝毫马虎不得。”
正题终于来了,月华从善如流:“月华全听太后吩咐,便做个跑腿传话的,能帮您老人家分忧便可。”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跑腿传话的差事自然是有奴才去做,皇后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素来听闻皇后是个心灵手巧的,便莫若这般,年底内务府需要采办一应用品,布置皇宫内外,一些琐碎事情自然是有专门管事太监负责,皇后便负责指点更正便好,意下如何?”
月华自然知道这是个怎样的差事,比那跑腿传话还要辛苦几分,也最是容易出纰漏,毕竟皇宫里规矩最多,自己尚且一知半解,即便被人明目张胆地做手脚暗算,怕是也不懂其中门道。
月华不怕辛苦,只是太后唯独挑了这样的差事给自己,难保不是有什么想法。
“能为母后分担,月华求之不得,只是对于宫中的规矩,月华一知半解,怕毛毛躁躁,再出什么纰漏。”
“不知者不怪,再而言之,每个宫殿都有专门的管事太监,年年岁岁如何布置,他们都清清楚楚,你便只要查看着,有没有疏漏之处。若是有什么新鲜的花样,也只管使出来,新鲜些才会有新气象。”太后极痛快地道。
月华得了准话,又是当着大家的面,方才放下一半的心,欣然领命。
当天,月华便走马上任,她从太后那里请安回来以后,陆续就有各个管事太监前来求见,请示具体事宜,有许多说不清楚的,月华便要相跟着过去看,一起商议着定夺。一天下来,筋骨酸软,精疲力尽,就连洗漱都恨不能省了,直接被人抬上床去,直接瘫软了。
第二日,她便明白,那些管事是得了太后授意,故意将一些事情小题大做,让她四处劳碌,一刻也不得闲。
有小太监在背后窃窃私语地议论,被她无意间听在耳朵里:“这样微不足道的差事每年都是有首领太监专门负责的,今年如何太后竟然交给皇后娘娘亲自督办?而且屁大的事情,明明可以按照往年惯例来做的,也要请示皇后娘娘亲自查验定夺,我们还要眼巴巴地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