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此,泠贵妃便恨得牙根发酸,手下也不自觉加重了力道:“面甜心苦,心肠也恁歹毒,撺掇着太皇太后收了泠儿的绿头牌子,不就是嫉恨皇上疼宠我,她好趁虚而入么?皇姑母,孩儿可不想针灸,喝那苦药汤,疼暂且不说,纵然没有毛病,也被那群御医折腾坏了。您要为孩儿做主。”
太后紧蹙了眉头,挥开她的手:“你再老实告诉皇姑母,那褚月华床帐里的手脚是不是你命人做的?”
泠贵妃面上闪现出噬人的狠劲来,有些狰狞:“若是果真是我,我怎会这样便宜了她,定然彻底毁了她那张狐媚的脸,让她永无翻身之日。”
太后嗔怪地拍了她手背一巴掌,左右扫望一眼:“糊涂!此话可莫说与别人知道。”
泠贵妃蹲下身子,将头搁在太后的膝盖上:“孩儿自然省的,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谁这样蠢笨,既然下毒便来个狠的,这样不痛不痒,还要担干系,至于么?”
太后抚摸着她的头发,若有所思:“若不是你,那会是谁呢?雅嫔还是鹤妃?兰才人与君婕妤总不会有这样大的胆子。”
泠贵妃眨眨眼睛,不以为意:“管她是谁,到时候太皇太后问起来,随便捉两个奴才顶罪就是。”
“奴才们跟皇后无冤无仇的,究竟什么动机?好歹也要找个令人信服的借口。”太后叹口气:“此事反正罪过是栽到我怀里了,你们都是我一手提点起来的,无论是谁,哀家都难逃干系啊。”
泠贵妃莞尔一笑:“皇姑母难道忘了,不是还有个君婕妤和兰才人吗?无论哪个,无关痛痒的,随便找个替罪羊便是。”
“你呀,唉!”太后无奈地摇摇头:“狠劲有余,但是这脑子啊,还是不足。”
泠贵妃歪过头来:“哪里不对么?”
“此事啊,学问深着呢。明眼一看,这必然是你们几人嫉恨那褚月华,做下的手脚,但是你仔细想想,谁能从中获利?她们几个人还不够那资格去跟皇后争,纵然斗翻了褚月华,这皇后的位子跟她们也沾不上干系。唯一最可疑的,便是你。”
泠贵妃“噌”的站起身来,瞪圆了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不是我!”
“哀家信你,可别人不信你,这盆脏水你是接也要接,不接也要接,所以最吃亏的,其实也是你。
泠贵妃懊恼地跺跺脚:”我找皇上说去!合着闹了半晌,我什么也没有做,就被无端扣上这样的名声,被那褚月华落井下石,日日受那针刑,还被限制了,不能见皇上。我简直冤死了。”
“冤了你又怎样,难不成去告诉皇上,此事是褚月华故意陷害你?别忘了,那手脚可是动在了百子被里,在缝制的时候怕是就已经有预谋了,你说下天来,孤寒也不会相信。他纵然是对那褚月华有成见,还是不会偏听偏信的。”
经太后这样一分析,泠贵妃气得横眉怒目,满脸戾气,跺脚气急败坏道:“说了半晌,我们谁都没有得到好处,那究竟是谁?被我知道了,我撕烂她的嘴,剁下她的手!”
“沉住些气,瞎嚷嚷什么?”太后斥责一声,泠贵妃方才勉强按捺住火气。
“哀家都说得这样明白了,难道你还看不出个端倪来?”
泠贵妃呆愣半晌,方才吃惊地掩住口,指指上方:“皇姑母的意思难不成是指......”
“姜还是老的辣,她终于忍不住出手了。以后你给哀家收敛一些,不要再这样张狂,尤其是不要正面跟那褚月华冲突,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们暂时忍忍,留得青山在,总有出头之日。”
太后一脸凝重,谆谆教诲,对这个嫡亲侄女果真是掏心窝子的好。
泠贵妃仍旧难以置信:“可是,这样做岂不是害了褚月华?皇上对她生了厌弃,能有什么好处?”
“害了?你等着瞧吧?皇上面冷心热,觉得是我们容不下那褚月华,心里有愧,没准更对她刮目相看呢。她便是利用了皇上的同情心,惹了皇上怜爱,又打压了你我,让我们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果真是老谋深算,每一步都拿捏得恰到好处,简直无懈可击。”
震惊过后的泠贵妃逐渐缓过神来:“那泠儿无端晕倒?”
“还用说么,你身边有她的人。”
泠贵妃捶胸顿足,懊恼不已,一腔怒火无处发泄:“该死的奴才,我剥了她的皮!”
“安生些吧,”太后幽幽地长叹一口气:“她一出手,翻云覆雨,就凭你那点小伎俩,不过是跳梁小丑。”
------------
第五十四章 养虎为患
月华回到自己的宫殿,这才知道宫殿的名字,带着清冷的新鲜桐油的味道。
清秋宫,她细细品味,“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皇上为了羞辱自己,果真是煞费苦心,竟然将宫殿都改成这样讽刺意味的名字。
都说皇帝后宫佳丽三千,皇帝如日中天,妃子如月盈亏圆缺,月初由亏而盈,侍寝的妃子位份则由低到高,下半月月亮由盈转亏,则妃子位份递减。三千粉黛望穿秋水,白首宫中也未必能盼来皇帝的雨润恩泽,唯独皇后得天独厚,每月十五、十六两日月圆之夜,可独得皇帝恩宠。
皇上偏生就给自己居住的宫殿起一个“清秋宫”,寂寥清秋,满院萧瑟,倒也应情应景。从昨日起,这一方清秋宫将永远锁住她这一方弯月,挂在一院梧桐的寂寥梢头,或者是斑驳光影里。
院子里果真是栽植了几株梧桐,大概是取“梧桐引凤”的含义。殿宇巍峨,金碧辉煌,琉璃瑞兽,朱墙碧瓦,好美的一座金雀笼。
院子里,下人们跪了一地,拜见自己的新主子。
除了十个宫女,另外还有四个小太监,两个嬷嬷,正好是皇后的规制。
宫女们如何安排,秦嬷嬷想必心中早就有数,将记载了她们背景身世以及进宫以后详细履历的册子递给月华。月华略微翻看两眼,赏了众人见面银子,当众提点了秦嬷嬷做掌事嬷嬷,香沉为风仪宫女,具体其他人如何安排,就全都交给了秦嬷嬷。
秦嬷嬷不敢小觑自己跟前这位娘娘,饶是胸有成竹,仍旧是将心中盘算一五一十地禀告给月华,由她裁度。
宫女太监们月华并不熟悉,见秦嬷嬷倒也识趣,给魏嬷嬷安排了掌管小库房,分发宫里用度的差事。却又精明地空置了负责伺候月华穿衣洗漱的差事,唤过两个二等宫女,一个是乔祝,另一人唤作瑶瑟,让月华挑选,对于那个叫做乔祝的宫女赞不绝口。
月华留心看了一眼那乔祝,新月弯眉,桃核杏目,樱桃小口,标准的美人坯子,浑身透露着一股媚意。
香沉也暗中示意,提醒月华当心,月华却笑着夸赞了一句:“好水灵的丫头,一看便是机灵的,便留在本宫跟前伺候吧。”
香沉急得连使眼色,月华却是一锤定音,秦嬷嬷心愿得偿,眉开眼笑,请月华给宫人训话。
月华不想长篇大论,只清清喉咙,和颜悦色道:“本宫好伺候,衣食住行都不挑剔,你们蠢笨一些也不打紧,只要安分守己,恪守这宫里规矩就好。但是记着,本宫最容不得的是谁,那就是吃里扒外的人。日后若是让本宫发现,你们中有谁身在曹营心在汉,做出任何对本宫不利的事情,本宫所要的,就不仅是你们的一条性命,左右你们的根底儿都在这册子上记着呢。”
众人战战兢兢,只道这皇后娘娘心狠手辣,唯唯诺诺地退下去,全都捏了一把汗。
打发走了那些人,秦嬷嬷心满意足地下去张罗,香沉和魏嬷嬷背了身就有些着急:“娘娘,那乔祝一眼看去便不是那安分的人,您怎么还紧往跟前扒拉?您可只道,负责衣饰簪环意味着什么?”
月华自然知道,这样的丫头要贴身伺候,哪怕是妃子与皇帝两人鱼水之欢之时,也要在跟前守着,耳濡目染,春心大动,是最容易爬上皇帝的龙床的。
“太皇太后将她差遣到清秋宫里来,你们果真以为是来伺候我的吗?”
两人面面相觑:“那娘娘便由着她借助您的势?”
“她若果真是怀揣着这样的心思,我便投其所好,将她献给皇帝也没什么不好。”月华玩笑道。
香沉急得直跺脚:“娘娘怎么就这样好说话?您可知道养虎为患,难不成她借您东风得宠以后,还会感激您,记您的恩德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