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众人全都大吃一惊,扭过脸来一看,正是陌孤寒阴沉着一张脸,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小太监荣祥。
陌孤寒如何会来这里?又为什么没人通报?也或者是暖阁的门紧闭,几人又在争执,所以压根就没有听到?他在门口又听了多久?
众人慌张地跪下身子,陌孤寒昂首阔步地进来,径直到暖炕上坐了,方才沉声道:“平身。”
泠贵妃第一个站起身来,手里拿着那个人偶,有些迫不及待:“皇上来得正好!”
陌孤寒却并不理会她,径直向着月华柔声道:“皇后坐吧。”
这一句话,令月华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了,陌孤寒什么时候在众妃面前给过她这样大的脸面?
月华没动弹,陌孤寒声音就冷了一分,瞥一眼自己身边:“朕说让你坐!”
月华蹭到跟前,有些提心吊胆地坐下。
泠贵妃与雅嫔二人一头雾水,有些疑惑地对视一眼。
陌孤寒已经转向了泠贵妃:“你适才不是说,你有事情要向朕回禀吗?”
泠贵妃这才如梦初醒,上前一步,眸中有些兴奋:“妾身适才无意间在皇后珍藏的首饰匣子里发现了一个男子人偶,觉得委实脸红。”
说完将人偶双手递呈给陌孤寒,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动。
陌孤寒接在手里,却是看也不看,就丢在了一旁的炕桌之上:“这就是你大晚上跑来清秋宫,寻衅四处翻查的目的?你眼中究竟还有没有尊卑了!”
陌孤寒一句话犹如惊雷,在泠贵妃和雅嫔头上炸响!顿时有些目瞪口呆。
“皇上,”泠贵妃理直气壮道:“妾身来此只是为了帮太后寻回跑丢的那只波斯猫。”
说完一指暖炕之上,那只猫正在与自己身上的红绫苦苦战斗,玩得不亦乐乎。
陌孤寒唇角闪过一抹玩味的讥讽之意:“那为何适才香沉去瑞安宫里问过,那里宫人说这只波斯猫是贵妃你刚刚抱走的?”
泠贵妃一愣,眸光闪烁,说话的声音已经有些结巴:“是妾身喜欢,想抱着玩两天,谁想一个不注意被它挣脱,就跑到清秋宫里来了。”
“这样巧?”陌孤寒抬脸对着荣祥不悦地吩咐道:“把那丫头带进来!”
荣祥响亮地应一声,出了暖阁的门,就拎进来一个抖若筛糠的小宫女,一松手,小宫女就瘫软在了地上。
月华低头一看,正是自己宫里的粗使丫头茗若,不知犯了什么过错,就有些吃惊。
陌孤寒一把按住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她的手被陌孤寒覆在温热的掌心下,心没来由地就相跟着暖了许多,慢慢沉淀下来,索性不再言语,静观事态发展。
比她更吃惊的,还有泠贵妃和雅嫔,两人对视一眼,便知不妙,低垂了头不敢说话。
“泠贵妃怎么不说话了?”
泠贵妃嗫嚅了两声,哑口无言。
“将波斯猫交给清秋宫里的宫人,然后伺机放出来,令它受惊引起骚乱,你们也好趁机打翻这匣子,翻出这人偶来嫁祸给皇后是不是?”
陌孤寒说话的口气似乎是轻描淡写,却蕴含着无形的威压,令泠贵妃和雅嫔二人再也支撑不住,“扑通”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上次在瑞安宫,西凉公主李腾儿便指桑骂槐地指责朕,苛待皇后,以至于你们以下犯上,从来不将皇后放在眼里,朕还不信,也未深究。
今日一看,果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们也太狂妄嚣张了,竟然敢随便寻个由头就跑进清秋宫里来胡闹。搜查清秋宫,是谁给你们这样大的胆量?”
地上的泠贵妃和雅嫔二人早已经一身涔涔冷汗,还是泠贵妃依仗着太后,胆子大些,低声分辩道:“妾身承认,的确是妾身自己布了这场局。可是,这皇后娘娘私藏男子人偶这是不争的事实。难道皇上就坐视不管吗?”
“泠贵妃的意思是让朕凭借一个布偶定皇后的罪过是吗?那你来说说,是什么罪过?”
泠贵妃理直气壮地道:“自然是秽乱后宫啊!”
“喔?那贵妃娘娘再说说是如何的秽乱法?这男子又是谁?”
泠贵妃顿时哑口无言,不知如何辩驳。她小心翼翼地抬脸看一眼陌孤寒,见他脸色阴沉,眸中晦暗,如乌云密布,碰撞间便可以瞬间电闪雷鸣。
他从来都没有用这样厌憎的目光打量自己,泠贵妃心中顿时觉得危机四伏,有些惊惶失措,感觉下一刻,他就要彻底地将自己推离,毫不留情地踩在脚下。
她看看自己身边的雅嫔,一咬牙,沉声道:“妾身也不知道此人是谁,是雅嫔今日到椒房殿里寻妾身,禀报给妾身知道的,这丫头也是雅嫔的人,想必她定然知道。”
两句话便将自己择了个干干净净,将一切责任全都推给了雅嫔。
雅嫔自食苦果,先是被月华挑拨,对泠贵妃不管她的死活,生了罅隙,如今又被泠贵妃临阵出卖,当做了替罪羊,一时间心里恼恨,但是又无可奈何。
原本此事便是自己挑起,纵然在陌孤寒跟前说了泠贵妃的不是,自己也难以逃脱责罚。而且到时候泠贵妃落井下石,宫里都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她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哀声央告:“妾身糊涂,妾身也是听了这婢子胡说八道,说皇后娘娘在宫中私藏人偶,欲行巫蛊之事,妾身担心皇上,所以才不得不行此下策,还请皇上饶命。”
雅嫔一句话就祸水东引,将罪责又推给了婢子茗若。
茗若自知自己吃里扒外,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更不敢辩驳,免得两面不落好,将几个主子全都惹恼了,因此只怕得抖若筛糠,哀哀央求,一个推卸的字都不敢说。
陌孤寒扭头看向月华:“此事自始至终受委屈的都是你,如何处置,便由你来做主吧。”
这个吃里扒外的宫人茗若自然是留不得了,即便并未酿成大祸,正好杀一儆百,令清秋宫里的宫人引以为戒。
至于泠贵妃和雅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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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帐中音
泠贵妃和雅嫔二人乃是陌孤寒跟前的老人,这轻与重可必须要掂量掂量。
雅嫔一直以来在泠贵妃跟前挑拨离间,助纣为虐,多次对月华冷嘲热讽,月华原本是没有打算留她,所以适才才暗中在金雀钗上动了手脚,好趁机治她罪过。
泠贵妃为了扳倒自己不顾雅嫔死活,执意要面见皇上陈禀此事。如今泠贵妃又为了自保,将雅嫔推出来当替罪羊,两人眼见已经反目。月华心里就有些犯嘀咕,改了初衷。
她笑着望一眼雅嫔,雅嫔正可怜兮兮地向着她望过来,眸中满是央求。
“今日这场闹剧,虽然雅嫔妹妹和泠贵妃俱是听信谗言,对月华不敬,罪责相同,的确该罚。但是雅嫔妹妹初衷却是为了皇上好,其情可悯。
这罪魁祸首茗若便按照宫规,交由慎行司发落便是。
雅嫔妹妹么,一场误会,我这做皇后的,不应当睚眦必报,这犯上之罪便从轻发落就是。
只是家法可免,国法难逃,雀钗乃是长安神物,妹妹不敬,当静心修身,抄习佛经赎罪思过。皇上您看可好?”
陌孤寒略一沉吟:“皇后贤德宽厚,过往不究,朕心甚慰。只是这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皇后过于慈善,她们才会这样嚣张,不能轻易纵容。
荣祥,传朕的命令,泠贵妃与雅嫔二人听信谗言,以下犯上,嚣张跋扈,又损坏我长安圣物,罪无可恕,即日起各降一级,禁足半月,抄写《华严经》八部,以观后效。”
雅嫔闻言,犹如逃过一劫,暗自松了一口气,知道是托了皇后求情的颜面,感激地望了月华一眼,叩头谢恩。
泠贵妃觉得冤屈,尤其是皇上竟然为了褚月华降了自己的罪,尤其不服。她哀声央求,辩解,再次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对于雅嫔的教唆之言多有埋怨。
一旁的雅嫔愈加恼恨,暗悔自己瞎了双眼,才一直对她唯命是从,如今还不及一条狗。
同样觉得不可思议的,还有月华。陌孤寒对自己向来冷嘲热讽,多疑窦丛生,今日如何这般坚定不移地信任自己?竟然不打听那人偶出处,反过来快刀斩乱麻地就定了她们二人的罪过,有些反常。
陌孤寒听泠贵妃絮絮叨叨地埋怨和央求,心生厌烦,挥挥手,冷叱一声:“不思悔改,看来朕的惩罚有些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