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孤寒这才逐渐和缓了脸色:“母后提起,方才想起还有要事处理,便不再打扰,母后早些休息。”
太后笑得有些勉强:“也好,你早些忙完也好歇着,泠儿都眼巴巴地盼了你好几日,你若有空闲便去看她一眼。”
陌孤寒也不应下也不拒绝,径自行了礼,便告辞出了瑞安宫。
荣祥慌忙提了灯笼,头前照路。陌孤寒疾行两步,顿下身形,自怀中摸出一枚紫玉簪,有些犹豫。
“荣祥,你跑一趟清秋宫,将这枚簪子赏于皇后。”
荣祥不敢有违,接过那枚簪子,迟疑道:“皇上为何不亲自送过去?”
陌孤寒轻咳一声,不自在道:“多嘴。”
荣祥察言观色,心里就有些好笑,皇上这分明是生了怯意。
上次也不知道皇上是不是惹恼了皇后娘娘,许多日不敢踏足清秋宫,还费尽心思讨来一对玉兔,差自己送过去,一再叮嘱。
待回来交差的时候,他几乎是打破砂锅问到底,一遍遍追问皇后娘娘见到兔子以后是何反应?待听到他绘声绘色地描述月华见到玉兔之后的欣喜时,唇畔就是掩饰不住的欢喜之意。
这次,怕是他又招惹了皇后娘娘,自知理亏,所以才这样费心讨好吧?
前几日送了诺多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过去,听说皇后娘娘看也不看,就充实库房了。
皇上听到太监回禀,那脸“哗”的一下就拉了下来,在御书房里气恼地来回踱步,然后就费尽心思寻了这样一块紫玉,劳师动众,动用了许多名匠,设计出许多的玉簪样式,反复对比。
最终又谁也不用,竟然自己笨手笨脚地披挂上阵,没日没夜地费心雕琢,方才雕磨出这样一枝玉簪。
玉簪是按照紫龙卧雪的花形设计,一方上好的紫玉,温润的白里透着莹润的紫,恰恰正如白雪皑皑,覆盖了一朵紫色的怒放的秋菊。
说实话,皇上的手艺并不怎样娴熟,那玉簪设计样式的神韵还未有十之七、八,但是相当精细,每一瓣或卷或舒,都纤毫毕现。整体的样式又像是翩然起舞的少女,云袖轻扬或者半遮娇颜。
陌孤寒在这枚簪子上用了十成十的心思,那种一丝不苟的精雕细琢比针工局里刺绣的嬷嬷还要自叹弗如,唇畔还始终荡漾着一抹微微的笑意,安详平乐,令荣祥都觉得咋舌。
荣祥最初时并不知道陌孤寒的心意,后来见到他手里的簪子逐渐有了雏形,就恍然大悟。
那次太皇太后寿宴之上,皇后娘娘一袭薄裳,堆云般的发髻间,簪一朵紫龙卧雪,那般超凡脱俗的出挑样貌至今记忆犹新。
后来,她做了皇后,每每去给太后请安,或者盛宴的时候,头上要堆满了金光耀目的簪环步摇。
那金雀钗固然令她看起来雍容华贵,犹如一朵怒放的牡丹。但是,仍旧还是素洁轻盈的打扮更加令人耳目一新,我见犹怜。
这枚簪子一定很适合皇后娘娘的气度,她原本就是像一块古玉,温润宁静,自内而外散发出亲和的光华,不用过多地雕饰,就松松散散地挽起一头乌黑璎珞似的长发,斜簪这枚莹润通透的玉簪,就可以瞬间光华万丈,令人移不开耳目。
荣祥在宫里耳目众多,怕是整座紫禁城里也没有第二个人像他一般了解各个殿里的主子。
他听宫人议论说皇后娘娘待人极其平和,从不会像泠贵妃那样盛气凌人地训斥或者责罚下人。她平素平声细语,在皇上跟前也格外恭瑾,究竟哪里可怕了?为什么皇上竟然还会胆怯,时时处处仿佛是在看她脸色一般?
他这一愣神,陌孤寒就寒了一张脸:“怎么?你好像不愿意?”
给他一千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
“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在犹豫,若是皇后娘娘问起来,究竟如何应答?”
陌孤寒的脸色有些许不自然:“自然是如实回答。”
荣祥“嘿嘿”一笑:“不用添油加醋么?”
陌孤寒感觉好像被荣祥拆穿了小心思,紧绷着脸,佯作三分怒气:“是不是让朕一句一句教你?”
荣祥将手中灯笼丢给身后的太监,脚底抹油,飞一样地跑开,扭头摆手:“不用,不用。”
脚下一个踉跄,似乎是绊了石头。
陌孤寒心里有些担心,万一这个冒失家伙摔一跤,把簪子摔坏了怎么办?
荣祥脚下生风,跑得飞快,快到清秋宫的时候,方才顿住脚步,慢慢思忖一会儿见了皇后,究竟应该怎样说话,方才更加感人一些,皇上将这样重大的责任交到自己手里,需要好生斟酌才是。
------------
第一百五十二章 寻衅
清秋宫里,此时正热闹。
泠贵妃与雅嫔这是第二次踏足清秋宫。
第一次是在月华与陌孤寒大婚的那一日,她心里是满怀着鄙夷和不屑的。太后胸有成竹地告诉她,褚月华是常家的女子,陌孤寒绝对不可能容得下!
可是后来的几个月,褚月华在她们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步一步走进了陌孤寒的眼里,一次次扭转颓败的局面,以迅雷之势,获得了陌孤寒的青睐。
陌孤寒已经有很多时日,都没有翻过宫中妃嫔的牌子,这令泠贵妃开始惶恐,重新审视这个女人,愈加地愤恨难平。
她一直都是这皇宫里最为得宠的妃子,以前虽然有鹤妃偶尔给她添堵,但是她依仗着太后的权势呼风唤雨,多么荣光,她褚月华一来,便全都不一样了。
最后还是雅嫔一句话提醒了她:“原本皇上那样厌憎皇后娘娘,那褚慕白从边关大捷,立下赫赫战功,皇上对她刮目相看也是情理之中。可是贵妃娘娘是否记得,皇上临幸她那一天明明是怒火滔天,冷若冰霜的,怎么突然就这样宠溺?莫不是使了什么妖法?”
泠贵妃瞬间便如醍醐灌顶:“是呢,皇上可不是能被女人迷得五迷三道的那种人,其中定然是有什么猫腻。”
雅嫔眸光闪烁,也愈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些时日里,我就一直在心里犯嘀咕,莫说皇上被她迷惑,还有那西凉公主李腾儿,跟她竟然也是一丘之貉。这事绝对不寻常。
按说西凉人和皇后娘娘有多大的仇恨?那应该是水火不容,如何就能走动得这样亲密?莫不是皇后娘娘跟那西凉人有什么勾结?”
“这倒是不会吧?”泠贵妃有些疑惑:“毕竟当年褚凌川那是命丧西凉人之手。”
雅嫔暗地使个眼色,泠贵妃挥挥手,示意宫里的宫人退出去。
雅嫔方才压低声音对泠贵妃道:“今日正有一件事情要向贵妃娘娘禀报。”
“说就是,至于这样神神秘秘的吗?”泠贵妃向来看不上这个喜欢阿谀奉迎自己的雅嫔,呼来喝去都是常事。
雅嫔对于她的冷淡丝毫不以为意,眸中闪烁着一点兴奋:“清秋宫里有个宫女以前受过我的恩德。”
泠贵妃惊讶地一挑眉:“你竟然在清秋宫里安插了自己人,你的手伸得可够长的。”
雅嫔讪讪地笑:“贵妃娘娘言重了,您还不知道我这两把刷子,哪里能这般手眼通天?只是碰巧罢了。”
泠贵妃心照不宣地笑笑:“继续说。”
雅嫔咽下一口唾沫,神秘兮兮道:“李腾儿年前回西凉的时候,曾留给皇后一样东西,您可知道是什么?”
泠贵妃想也不想,兴味盎然地催促道:“别卖关子了,快些说就是。”
雅嫔神秘兮兮地附耳小声道:“是一个人偶!”
“人偶?”泠贵妃一怔,俄尔立即兴奋起来:“什么人偶?”
雅嫔亦是得意得眉飞色舞:“听说是一个年轻男子人偶,皇后神神秘秘地收了起来,就锁在她妆台的一方紫红色匣子里,从来不敢示人。您想,这人偶的用途……”
她恰到好处地一顿,言外之意却是显而易见。
“你的意思是说,皇后娘娘有可能是在玩巫蛊?”
泠贵妃言罢心里一惊,慌忙掩住了口,紧张地左右扫望一眼。
“我只是觉得行迹有些可疑,毕竟那李腾儿可不是简单人物。仅仅一个眼神就能勾魂摄魄的,跟皇后之间的关系很诡异。”
泠贵妃想起自己那日在瑞安宫里被李腾儿羞辱一事,不禁怒从心起:“那李腾儿看起来就妖里妖气的,不是正经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