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是丛横的电线杆,还有挂着的湿衣服滴着水。
有狗从巷子深处犬吠,厉淮安踩了一脚的水,他有点烦躁,眼睛看了看门牌,对准了64号,门上长满了铁锈,还有漏风的地方,这门好像轻轻一推就开了。
他敲了敲,
里面没有动静,从旁边窗户往里看,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厉淮安掏出手机打电话,铃声从屋里传来,沿着窗户缝隙,清晰的落在耳朵里。
这股诡异的安静被铃声打破了。
但是仍然没有姜萍的动静。
厉淮安心里咯噔,他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说不上来。
试着推门,门咯吱咯吱的响动,像即将破碎的预兆,厉淮安下了狠心,屋内只有铃声,实在太不对劲了,姜萍从来不会不接电话,也不会不带着电话的。
他往后退了退,猛地冲上前一踹,破旧的铁门居然就这样一下子被踹倒了,咣当一声巨响,掀起了一片灰,四周的人都被这声音吵了出来。
“干什么呢,大白天的。”
有人在门口嚷嚷。
厉淮安打开门的那一刹,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一时间好像就定格在这了,他双目空洞的看着面前的场景,大床上,姜萍衣衫不整的躺着,脸上有一种可怕的乌青色,嘴唇灰白,就这样仰面躺在床上,衣服半遮着。
有人围过来看见了,惊恐的尖叫。
声音惹来了一堆人围着。
耳边密密麻麻的嘈杂。
“怎么死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不容易啊,也是不容易,就这么死了。”
“谁杀的?自己死的吗?”
“太想不开了……还有女儿呢。”
“有女儿真想得开也不会来这了,估计是不想活了。”
怎么……
厉淮安看着床上没了生息的人,他瞪着眼睛,一遍遍的问自己,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忽然朝那床上的人喊:“姜萍!你给我起来,你女儿还在家里等你!”
他冲到床边,伸手就去拽那个已经冰透的尸体,他不知道自己在发抖,好几次费力把她背起来,但身上的人已经没了生机,僵硬的滑了下去……
“快打电话,叫警察。”门口的人喊道。
“人就这么死了,她女儿可咋办。”“以后可得小心,指不定是惹了哪个脾气不好的主子。”
“真死啦?”“可不是,你看脸都青成那样了。”
别说了……别说了……厉淮安双目通红,他一边拽起已经僵硬的姜萍,一边喊着:“姜萍,姜萍你先起来……都快过年了……姜萍你听到没啊……小唐还在家里等你回去吃饭……”
他发现自己背不动了……跟着尸体一起滑倒在地上,周围的人拥挤了进来,耳边的声音嗡嗡在响。
“快,叫警察叫警察……”
“已经打电话了……”
“把那孩子拉走。”
“盖上东西吧……看着瘆人。”
……
昨天下午良渚洗菜桥死了一个妓女,是被掐死的,这事情很快传遍了,街巷里都在议论这事。
杨子明遛个狗回来,就听了几百个版本,他无聊的靠在沙发上说:“洗菜桥死人了。”
外婆正端着饭,杨晨把一锅汤摆好后,伸手打了杨子明脑袋一下:“吃饭的时候说什么晦气话呢?”
杨淑琴帮忙摆着筷子,她朝楼上看了一眼,对着一旁玩手机的沈惠如说:“叫你哥下来吃饭吧。”
沈惠如用手机打电话给沈谦:“哥,下来吃饭了。”
沈谦应了一声挂上手机,杨淑琴看着沈惠如说:“你看你懒得,上楼都挪不动。”
“妈,这就是你落后了,要好好利用现代科技。”沈惠如摇了摇手机说。
沈谦下楼后,饭菜也上齐了,杨晨看了一眼沈谦,坐到了杨子明旁边,沈谦坐到了沈惠如旁边。
外婆要起身给大家舀汤,杨晨赶紧起身拿过汤勺:“妈,你坐着,我来。”
他给大家轮流盛了汤,到沈谦这里,他多看了沈谦几眼,然后盛好汤递过去:“沈谦,长得快比舅舅高了啊。”
知道他是故意搭话,沈谦嗯了一声,接过碗说了句谢谢。
杨晨似乎还想说什么,他夹了一块鸡腿放在沈谦碗里:“给,这个舅舅做的,知道你爱吃鸡腿,尝一下怎么样。”
沈谦筷子顿住,他把鸡腿夹起来放到沈惠如碗里:“我最近不喜欢吃肉。”
杨子明一脸八卦的看着桌上大家的脸色,沈惠如这个时候尴尬了,她和钟灵确定在一起后,本来压力就大,自己长的胖,还要减肥呢,哥直接把一块鸡腿丢她碗里了……
她对上杨子明的目光,忽地一闪,连忙把鸡腿夹给杨子明说:“弟弟吃。”
杨子明:……
杨晨默不作声,低头扒拉了几口饭。
外婆善解人意的扯开话题,问杨子明:“子明啊,刚才你说洗菜桥怎么了?”
杨子明啃着鸡腿,听到外婆叫他,才抬头说:“哦,就是洗菜桥死人了。”
外婆一脸惊讶:“谁啊?怎么好端端的就死人了……”
杨子明舔了舔嘴角的油渍:“我遛狗的时候听他们讲的,张伯他们还在路口讨论呢,好像是姜阿姨……还是李阿姨……”
杨子明脑子里一片混乱,他记不得到底是哪个阿姨死了,反正就是有人死了。
洗菜桥太多姓名了,记不得,更何况张伯他们讨论的时候,也没说清楚名字。
☆、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外婆叹口气说:“不容易啊……我前几天还碰着买菜的姜萍,说打算让她家的厉淮安去读书,想赚多点钱,说知道咱家有个z大的状元,见过世面……”
外婆又看向沈谦说:“姜萍说见过你,就是一个学习的好苗子。”
沈谦脑海里浮现出姜萍那张蜡黄的脸,他顿了顿,没有说话。
忽然杨子明一拍大腿:“对了,张伯说的好像就是姜萍!她死了。”
这话像是一颗炸雷,砰的一下在沈谦耳边炸开了,他筷子没拿住,落到地上。
杨晨一巴掌拍在杨子明脑瓜上:“咋咋呼呼的干什么,吃你的饭。”
外婆也很惊讶,她难以置信的问:“子明啊,你到底从谁那听的,姜萍前几天还好好呢。”
杨子明不敢咋呼了:“就刚才张伯他们聊这事,说是昨天下午死的。”
良渚这个镇子太小了,小到一个人的死都能被街坊传达好几遍,闲谈好多天。
沈谦第一个想到的是厉淮安怎么办。
他反反复复打开微信,指尖滑到厉淮安的聊天框,迟迟按不下去。
算了……他现在这样问,恐怕会对他造成更大的打击。
这几天都没见到他人,也不知道怎样了。
沈谦出去过,也问清楚了来龙去脉,他本来最烦这些街头小巷子的嚼舌根,但是他发现,当了解不了一个人近况的时候,听街巷的嚼舌根还是有用的。
姜萍是被他杀的,而且是被嫖客活活掐死在床上,事后不到几小时警察就抓住了罪犯。
从这几个街坊的口语中,依稀能知道厉淮安受到的打击不小,但是没人知道厉淮安现在在哪,也没人知道他怎么了。
就像是蒸发了一样。
……
沈谦去了麻辣烫店,杨淑琴这个时候也要回临平了,她拉着沈惠如去了火车站,临走前却没看见沈谦,和外婆交代了一些事就坐车离开了。
沈谦接到了沈惠如的电话,那头不满:“老哥,你一声不吭就走了,我和妈临走前都没看见你。”
沈谦抬眼看了看麻辣烫店的店牌:“我……忘了。”
“这你都能忘记?”沈惠如说,“妈让我问你,你去干嘛了?”
“吃麻辣烫。”
“啊?……”
沈谦挂上电话,抬脚迈进了店里,还没到饭点,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红毛男生正坐在一个位置上发呆。
他发呆的程度较深,连有人进来了都没发现。
沈谦走到他面前:“你知道厉淮安在哪吗?”
张庆抬头看了一眼:“你是……”他话还未说完,自己就先想起来了:“哦,你是那个……画画的。”
沈谦看着他,张庆问:“你找他干什么。”
“有事情。”沈谦说。
事实上,他也没什么事情,就是出于……多管闲事,他自己觉得自己挺爱多管闲事的,万一厉淮安出了事,他作为对方的……朋友吧,应该有权见一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