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涵昌瞬间被前面两个高大的身影给挡的严严实实。
物理老师拿着他们四个的寒假作业从讲台上走下来:“一个、一个!抄作业,抄作业,说,谁抄的谁的?!”
四个人无一出声。
许涵昌猜应该是抄的王康的,因为其他三个根本不写作业。
“你们两个,坐在教室后头,可欢乐,可自在?管不着你了是吧,够不着你了是吧?”物理老师把作业本往飞猪和纪旭旭脸上扔,两人敏捷地往旁边一躲,正好砸到背后看戏的许涵昌。
......操了。许涵昌弯下腰把两本作业捡起来,递给物理老师:“老师,您往死里打。”
“许涵昌!”物理老师像川剧变脸一样,挂上惊喜的笑容,“你怎么回来了!”
这个好学生令一班蓬荜生辉,连带着两个劣徒都顺眼了许多。
“转回来了,老师。”许涵昌站起来,微笑着答道。
“回来好,回来好。”物理老师心里有点奇怪,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好问什么,只是一味欢迎。
说完他心情大好,也没有再找那四个人的麻烦,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地放过。
许涵昌其实也很激动,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他去剑北之前,是非常期待的。
爷爷求了二爷爷,二爷爷给叔叔许诺下命令,叔叔又找了他那据说当上大官的老同学才办成。
但剑北这个地方,太冰冷了。
许涵昌的优点、光芒,就像是太阳出来后的星辰一样,消失在白天里,谁都找不见一丁点痕迹。
如果仅仅如此,许涵昌也是能够适应的。人外有人,是他自己不够优秀,这并不难接受。
但剑北的同学们都已经相识了好多年,有些还是从小就在同一所小学、一起长大的朋友,许涵昌在那里始终是个外人。
他也不是非要成为人中焦点,他只希望有几个好朋友,有点存在感。
他脑子里闪过卓闻的脸,马上冷静了下来。
上课了,想什么呢。
许涵昌逼着自己忽略内心的锐痛,翻开物理书。
什么都是假的,只有成绩靠得住。
过岗庄高二没有晚自习,晚上放学后,许涵昌搭车来到县医院。他路上给爷爷买了白菜丸子汤,在医院门口转了一圈,又买了几个肉包子。
晚上五点之后到九点以前是探视时间,许涵昌悄悄推开门,爷爷正坐在床上,和隔壁床的老大爷一起看电视。嶼汐團隊整理,敬請關注。
“爷爷,我来啦!”许涵昌笑着走进去,打开15床的柜子拿出饭盒,把手里乘着汤汤水水的塑料袋套在上面。
许爷爷笑眯眯地看着他,跟旁边的老头介绍:“这我孙子,今年高二,回回第一名啊!”
旁边的老大爷肃然起敬:“哎哟,老许你是有福气啊,这大孙子欸!”
许涵昌红着脸把筷子递过来:“爷爷,别吹了,赶紧吃饭吧。”
许爷爷啧了一声:“这怎么是吹呢,哪会儿没考第一,涵昌,你坐下一起吃。”
许涵昌摇摇头,笑着说:“我今天放学饿了,先吃饱了来的。”
说着,他拉起病床尾部的折叠板。
旁边大爷羡慕得眼都直了。
“您吃了吗爷爷?”许涵昌给爷爷放好了病床上的折叠桌,礼貌地问了问旁边床的老大爷。
“吃了,唉,吃的病号餐。”他愁眉苦脸地说。
看他也没有人探视,没人送饭,许爷爷不忍心,说:“要不我分你点儿啊,老李?”
许涵昌怕爷爷吃不饱,连忙阻止:“哎,我再去给您买一份吧。”
“买什么买。”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大夫从门口进来,那这个小本本,对14床的老大爷严厉地教育,“李大爷,你又骗吃骗喝。都跟你家属说了不让送饭,你这个血糖血压高,再乱吃能要你的命,知道吗?!”
李大爷马上老实:“知道,知道,谢谢大夫。”
那小伙子抽了抽鼻子:“嗯,今天不错,没有烟味,继续保持!”
李大爷点头如捣蒜,那小伙子又问:“15床许大爷,今天感觉怎么样,走路还憋得慌吗?”
许爷爷早就把勺子放下了:“不憋,今天一点都不憋,什么时候能出院啊大夫?”
小大夫在本子上记了一下:“今天刚停药,今晚观察一下吧,没事的话明天就能走。”
他冲许涵昌使了个眼色,许涵昌心里一颤,借口扔垃圾,从病房里溜了出来。
“大夫。”许涵昌敲了敲医生办公室开着的门,里面的小大夫正在微波炉里热饭,见到他点了点头,让他进来。
“我爷爷他......”许涵昌站在桌子前面,担忧地问。
“是这样,我们复查的磁共振上还是有增强,边界不太清。不过也不能完全确定性质,得做活检。”年轻大夫让他坐下,轻声细语地说,“我们这边还是建议,你们再去B城的大医院看看。”
许涵昌顿时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他带着爷爷在B城看病的时候,那边也是建议活检。
可是钱花没了,叔叔怎么都联系不上,他才带着爷爷无奈返回了家乡。
他结结巴巴地说:“大夫,您觉得,就您的经验,这种病好治吗?”
那医生看不过许涵昌这么年轻的小伙子眼红掉泪,含糊安慰道:“先去看看吧,别给老人耽误了。”
他知道15床没有家属,只有这么个孙子,签各种知情同意书都很麻烦。
一个老一个小,幸亏许涵昌已经成年,否则还真不敢收入院。
医院最怕的就是需要家属的时候找不到人,可一旦出了点儿问题这些大孝子就跟鬼魂一样冒出来把医院死死缠住,看看能不能从中勒出沾着亲人血的钱来。
“是不是经济上比较困难?”小大夫在临床也干了五六年,不说一眼就能看出患者家属纠结什么,总归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许涵昌忍着哭腔,点了点头:“嗯。”
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那大夫说:“哎,老人有医保,手术加化疗也可能花不了那么多钱。还是得快点想办法,B城的那些三甲住院都要排队的。”
许涵昌浑浑噩噩地回到了病房门口,听着里面爷爷跟隔壁床李大爷的爽朗交谈声,用力地搓了搓自己的脸,才推开门走进去。
“涵昌,怎么这么久才回来。”许爷爷问。
许涵昌定下心思,对他说:“爷爷,我刚才去找大夫了。”
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点:“咱们可能得转回到B城的大医院去看看。”
许爷爷听了,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李大爷在旁边,深深地叹了口气。
“涵昌啊,今天查房的时候主任都跟我说了。”许爷爷皲裂的手指在被子上捻着线头,“是好的死不了,是瘤子不用治。这两天在这输水,已经好多了,咱不去了,行吧。”
许涵昌忍不住哽咽:“不行,不行爷爷,我一定要给你看病!我今能十八了,我就是不上了,打工去,也要给你看病!”
爷爷急了:“你这孩子,你上这个犟干什么呢,爷爷自己的身体自己还能没数吗,肯定不是瘤子,咱们老许家就没有人长过瘤子!大医院都是骗钱的,还不如县医院给治得好,去了白受罪白花钱......”
许涵昌打断了他:“爷爷,明天我们就转院,我带你去B大附属看。你要是不去看,我就不上学了,不考大学了!”
许爷爷气得直拍床单:“你这孩子,你这孩子!”
李大爷在旁边劝,效果甚微。
许涵昌擦了擦眼睛:“爷爷,你别说了,这个事儿无论如何不能听你的。”
他坐在病床边上,弓着腰:“要是你出什么事儿,我可怎么活啊。我现在有两万块钱,再找亲戚朋友们借点儿,先住上院再说。”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许爷爷急了,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打工赚的。”许涵昌倔强地说。
许爷爷瞪大眼睛:“打什么工给你这么多,涵昌,咱们家做人可不能乱来啊。”
许涵昌理直气壮,说:“就是做家教,现在家教一小时好几百呢,您老知道啥啊。”
“好几百?!”许爷爷惊讶不已,“好几百请你教,你又不是老师,你会教什么?”
旁边的李大爷插嘴:“人家现在城里人都是找这种家教,可贵了。都是一对一,你孙子成绩这么好,多少家长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