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意知哈地一拍手:“原来如此,那贼就是从这里下钩,将鹦鹉钩了上来!”
王砚道:“手法十分简单,只是之前来查的人未能仔细检查房顶罢了。”
温意知摸摸下巴:“可,贼偷了鹦鹉后,为什么费时费事又把这里黏好?耽搁越久越容易被发现吧。”
王砚瞥向冯邰:“冯大人怎么看?”
冯邰仍是面无表情道:“恕冯某不能与王大人讨论京兆府的公务。王大人损坏他人私产,请带上杀害京兆府信使的凶犯,到京兆府走一趟。”
王砚正色:“我家雪麻糖是否吃了京兆府的鸽子,我自会给你们个交代。一事归一事。看这屋顶种种,油毡与藤网断处整齐,边缘有弧,切开它们的是一把极利的弯刀。把毡和网黏回去的胶也非一般,应是一种西域的胶,能黏修断弓,浸水亦无事,只是遇热即化。昔年先怀王自边塞得之,兵部常用,故我认得。刀与胶,都是胡物。偷鹦鹉的贼,极可能是个胡人。”
温意知瞪大眼。王砚接着道:“若是个胡贼,你们查,或要知会鸿胪寺与礼部,真按照步骤一层层文书递上,查出真相时贼早跑没影了。冯大人可要考虑与我合作?”
冯邰仍是肃然道:“冯某与王大人,无任何公事可谈,更无任何所谓合作。”
王砚一挑唇,道了声罢了,飘然掠回地面。
立即有几个随从奔过来,王砚自一人手中接过一张纸,扫了两眼,着小厮递给缓缓沿梯而下的冯邰,转身与虞、温、薛三人率众随从离开。
“此屋的主人徐翁按了指印的许可,冯大人细阅。”
第4章
出花市一路,温意知眉飞色舞向虞玧和薛沐霖转述方才屋顶上种种。
“……没想到这个鹦鹉的事越来越不一般了啊。贼竟然可能是胡子!阿砚你也是的,看那姓冯的小样儿就不可能跟咱们合作,何必告诉他这么多。”
王砚一挑嘴角:“我诈他的。上午我去京兆府,得知他们在查一个胡商被杀的案子,这个姓冯的亲自过去了。然方才他竟微服出现这里,定有蹊跷。”
温意知恍然:“你觉得这两个案子有联系!难道那个胡商就是偷鹦鹉的人?他为什么又被杀了?那只鹦鹉该不会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吧。”
虞玧与薛沐霖噙着微笑待温意知发完一串儿猜疑,薛沐霖方才慢悠悠道:“刚好,你们在屋顶查案时,我跟阿玧意外得了一份大礼。”
温意知诧异:“什么?”
虞玧用扇子掩住嘴,神秘一笑:“这里人杂,礼先运到外面去了,出去就能见着。”
离了花市,虞玧的随从在前方带路,将他们引入一座茶楼。
茶楼中早已被清场,小伙计们关上门扇,毕恭毕敬引着四位公子上楼。
王砚走向二楼最内里的雅间:“到底什么礼物,这般隆重?”
虞玧与薛沐霖含笑不语,茶楼伙计在门前数步外便退下,虞玧的随从推开房门,虞玧率先跨入门内:“难为我们也有让你王砚猜不着的时候。请看。”
屋中的椅上,紧紧绑着一个蒙着布的人。虞玧的随从掀开盖布,暴露在众人视线中的,竟是个少年。
黑衣,黑发,肤色异常白皙,鼻梁高挺。
王砚望着他紧闭的眼帘上浅浅的金色睫毛:“睁开眼罢,知道你是个胡人。”
少年的眼皮动了动,慢慢抬起,露出了一双湛蓝的眼珠。
虞玧徐徐摇扇:“他自我们到了徐氏铺子后,便一直鬼鬼祟祟查探,被我家下人看出异常,悄悄拿下。正好阿砚你查出了番邦的线索,这说不定是个送上门的案犯。且看你怎么审了。”
少年的蓝瞳中射出毫无畏惧的光芒,狠狠盯着王砚。
王砚拖过一把椅子坐下:“我素不惯与一群人一道为难一个女流。姑娘,既然你懂汉话,可否告诉我你的姓名来历?”
温意知大惊:“这是个女的?!”
王砚懒懒道:“废话,若非佳人在此,这两个斯文败类怎会笑得如此龌蹉,用词又这般斟酌。”
温意知再怔了怔,瞪向那少女:“那她听得懂咱们说话不?”
虞玧摇摇扇子:“既来我□□,又乔装尾随,必然懂一些,不然,先审审看?”
温意知便将神色一肃:“你是何方人士?姓甚名谁?为什么要尾随我等,速速招来!否则,将你送到大理寺,就不是这般待遇了!”
少女紧闭双唇,眼周泛红。
温意知怔了怔:“嗳,我又没说你什么,更没对你用刑,你哭甚?”
少女亦瞪向他,碧蓝的双瞳仿佛泉水中的宝石,动人心魄。
虞玧拍拍温意知的肩膀:“再两个月你就要成亲了,身为过来人,为兄得教你一句,日后同你夫人,可不能这么楞。”
温意知不解:“一个胡女疑犯,难道要惯着她?”
少女再咬了咬下唇,突然生涩地吐出几个字:“杀我,请。”
王砚按住温意知,在她对面坐下:“我们说话,你能听懂多少?”
少女没回答。
王砚又道:“我们抓你,只因你无故尾随。国有法度,即便你是胡人,在这里,也不会有人随便杀你。”
少女眨了眨眼:“四个字词,我不能懂。”
王砚缓声道:“我们,不会杀你。懂么?”
少女点点头。
王砚再将声音放慢些许:“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少女垂下睫毛:“我,伊西娅,主人的仆人。”
王砚道:“谁是你的主人?”
少女头再低了些,似乎不愿意让王砚等人看到她脸庞上的泪:“主人,死了。他们,带主人走了。我跟着那位大人。你们,抓住我。”
温意知愕然:“难道,她是那个死了的胡商的婢女?!”
虞玧在掌心敲了敲折扇:“看来是。”
王砚继续温声问:“你的主人,为什么死了?”
少女的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我回来,主人,死了。都是血,在地上。”
王砚俯身:“那位大人怎么没带走你?”
少女努力咽下哽咽:“我躲起来了。”
王砚哦了一声:“为什么要躲起来,他们可以帮你找到凶手。”
少女又咬了咬嘴唇:“主人,怕,大人们。我,怕,也。我没有文牒。”
她的言语一直带着浓浓的夷音,唯独文牒两个字,格外标准。
王砚一脸了然,瞥了瞥薛沐霖。
薛沐霖满脸无辜:“他国人士在京居住买卖所需文牒,皆由京兆府通番司下发,我们鸿胪寺不管这个事儿。”
王砚再转向少女:“谁,杀了你的主人?”
少女又摇头:“不知道,主人,卖货品,不惹别人。”
王砚温声问:“你的主人,卖鸟吗?”
少女一脸茫然。
王砚双手做翅膀状摆动了一下:“鸟,会说话的,鹦鹉。你有没有见到,或听你的主人提到过?”
少女眼睛亮了亮,用力点头:“有,主人,很奇怪,鹦鹉。”
温意知一步跨过来:“灰色的?”
少女僵了僵,不说话了。
虞玧与薛沐霖按住温意知,把他拖后几步,王砚声音又放和缓了些许:“鹦鹉,在哪里?”
少女道:“以前,屋子里。现在,不知道。”
王砚摆手,几个随从七手八脚解开少女身上的绳索。王砚起身,俯望少女碧蓝的双目,微微一笑。
“姑娘,能带我们去你家么?”
死掉的胡商住在京城西南的礼公坊果子糕巷。
王砚几人换乘马车,带上伊西娅,飞速赶往礼公坊。一路上继续盘问伊西娅,从她磕磕巴巴的答话中零碎拼出——这名胡商叫古罕德,珊斯国人士,四旬年纪,在京城已住了五六年,卖毛毯、席子和锡器。从来没有卖过鸟。
王砚问:“那只鹦鹉,他什么时候有的?”
伊西娅道:“几天前,我看到了。不是,故意的,主人,不知道。”
王砚学她说话的顺序问:“鹦鹉,你主人从哪里得到?”
伊西娅摇头:“不知道,很秘密。”
王砚再问:“他把鹦鹉放在哪里?”
伊西娅做了个拉门的动作:“屋里。”
古罕德的店铺里没雇伙计,平时家里只有他和伊西娅两个人。他没什么钱,没有其他仆人。
虞玧与薛沐霖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