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小厮跑进了院子,冲着熬汤的婆子问了一嘴,这婆子以前就是在凌家伺候的,自然知道凌氏也在边城,也没说什么废话,直接让小厮将人请到小姐的房中。
由着奴才引路,凌氏走进了小院儿中,眼见着这简陋的宅院,眉头越皱越紧,只觉得这里处处透着寒酸与落魄,即使凌家现在败落了,嫡出的小姐与少爷也十分尊贵,根本不该住在这种地方。
走到门前,还没等进去呢,凌氏便听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急忙迈过门槛,凌氏站在床边上,看着瘦可见骨的凌月娘,她眼眶发热,哽咽着道:“月娘,都是姑母不好,要不是姑母纵容了林盼儿那个毒妇,你也不至于让歹人奸.淫,以至于现在损了身子......”
房中弥散着一股浓郁的药味,又腥又苦。
这一回凌月娘还真不是装病,她的身子骨本来就不算好,这一年不止没有好好调养,肚子里的孩子甚至还稀里糊涂的没了,虽然她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但主动用药将孩子打掉,跟因为心中愤怨失了孩子,还是有些不同的。足足养了一个多月,凌月娘还是那副病蔫蔫的样子,整个人都快瘦成纸片了,要不是院子里的婆子日日炖了些汤汤水水的给她调养身子,说不准还不如现在呢。
“姑姑,月娘自己的命数不好,跟嫂嫂又有什么关系?前些日子月娘将心里的猜测说了出来,被哥哥打了一耳光,狠狠警告一番,眼下自然不会再重蹈覆辙,让您心生误会。”说到此处,凌月娘藏在袖笼中的一双手死死握紧了,手背上都迸起青筋,着实有些吓人,只可惜凌氏瞧不见,还在为这个娇娇怯怯的侄女儿感到心疼。
病了这么长时日,凌氏脑袋也昏昏沉沉的,倒是将滴血认亲之事忘在脑后了。小宝到底也是褚家的长孙,一旦血脉不纯,她怎么对得起褚家的列祖列宗,对得起已故的夫君?
凌氏嘴唇微微颤抖,心里头想着滴血验亲的法子到底适不适用,小宝最近一直由佘氏照看着,她已经挺长时间没有单独跟孙儿相处,想要从孩子身上取血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更别提弄着阿良的血了,一旦事情败露,她该如何是好?
这么一想,凌氏的脸色更加难看,倒在床上的凌月娘瞧见她这副样子,心里头十分鄙夷,脸上却露出一丝温婉的笑容,拉着凌氏的手:“姑母,嫂嫂的性子不差,如今又快要临盆了,您千万别因为月娘对嫂嫂心存芥蒂,也别再提纳妾之事了。”
轻轻抚着侄女儿苍白的脸蛋,凌氏哑声问:“月娘放心,姑母一定会给你找一户好人家,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儿委屈。”
凌月娘闻声而笑,面颊上浮起飞红,暗地里却冷哼一声。
像她这种失了清白又小产的女人,想要找一户好人家可谓是难上加难,不是给那些糟老头子当了续弦,就是嫁到那种没本事的破落户家里,凌月娘哪会愿意。
眼神闪了闪,凌月娘柔柔道:“姑母,月娘不想嫁人,我有些怕......”
凌氏也是女人,哪里会想不到自己的侄女究竟在怕什么?她低叹一声,皱着眉仔细想了想,试探着说一句:“不如咱们将此事死死捂住,议亲的时候不跟亲家说,到时候只要在元帕上弄上点落红,便能瞒天过海。”
心里有些诧异,凌月娘没想到像凌氏这种蠢钝妇人竟然也能说出这种话来,她想起来先前曾听教书先生说过,有些小门小户的女子,一旦在婚前失了清白,便用小小的鱼泡装了鳝鱼血,制成血囊,直接藏在身体里,这样一来,别人也就无法发现她到底是不是完璧之身了。
凌月娘越想越觉得可行,不过她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故作为难道:“这样不太妥当吧......”
“有什么不妥的?咱们月娘这么好,只是那些歹人心狠,伤了你,事情过了就该翻篇,不让婆家人知道,你的日子才能好过些。”
过了好半晌,凌月娘才轻轻地嗯了一声,乖巧的依偎在凌氏怀中,看着倒是无比地柔顺。
凌氏在小院儿呆了许久,凌渊文都没有从军营里回来,眼见着半空中又开始飘雪了,她也不敢再耽搁时辰,坐上马车回了郡守府。
她前脚刚离开,后脚又有人前来拜访。
若是盼儿在这儿,一眼就能认出来,走进凌家小院儿里的老妇,正是怡宁公主身边的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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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盼儿吩咐侍卫在城中挑一间合适的铺面,正好有一家糕点铺因为生意不好,老板便准备将铺面卖了,置备几十亩良田,在乡下当个土财主。
花了足足一千两银子,盼儿才将那间铺面给拿下来,说实话,这个价钱能买下一座三层的小楼,实在算不得贵,再加上小楼的位置也好,位于正街上头,来来往往不知有多少人经过,她也没吃亏。
几个婆子将小楼打扫好了,又挂上了荣安坊的招牌,金玲这才进到了铺子里做活儿。
一开始卖百虫消时,金玲根本不擅长跟人打交道,她性子内向,比普通女子更加容易害羞,哪想到历经一个多月的锻炼,金玲自己倒是爱极了打点生意的活计,她模样生的秀美,十分细心,算账又快又准,这样的人放在铺子里头,盼儿也能放心。
边城里的荣安坊并不卖熟肉果蔬之类的吃食,最近主要卖的就是腌菜,还附带着百虫消跟清口丸这两种小东西。不是盼儿不想卖药酒,而是她先前已经跟云来楼的谷老板说好了,药酒只在云来楼中卖,要是平白无故反悔的话,这生意日后也就不必做了。
虽然谷老板也不是什么好人,但盼儿还不至于因为那点银子,就跟谷家这种地头蛇撕破脸。
细嫩小手在圆鼓鼓的肚皮上拍了几下,栾玉突然走了进来,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她的脸色并不算好看。
瞧见小丫鬟紧紧锁起的眉头,盼儿忍不住问了一嘴:“谁惹着咱们家的玉儿了?快跟我说说!”
栾玉摇头,张了张嘴,却憋了半天都没说出半个字。
“你这丫鬟平日里再是爽利不过了,怎么现在倒成了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
夫人一再追问,栾玉也不好隐瞒,咬着牙道:“今年冬天实在是太冷了,奴婢将才上街一趟,发现街边有不少小娃都冻的昏迷过去,大的也就七八岁,小的可能不到三岁,实在是......”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京城乃天子脚下,每年都会有不少的小孩不明不白的送了命,边城临近玉门关,情况更是严峻。守城的将士里有不少都是那些乞儿的父兄,一旦在战场上出了事,回不来了,这一大家子也就垮了,正因为这个原因,边城中流离失所的幼童比起别处都要更多些。
忍不住叹了一声,盼儿冲着栾玉道:“我手里头还有不少银子,你去找你哥哥借几个忠诚可靠的侍卫,让他们在城郊弄几座棚子,不求有多舒适,只要结实抗风,能让那些孩子们度过寒冬也就是了,搭棚子的事情急不得,还是得快些去买些棉衣跟粮食,别让孩子们冻着饿着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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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阿古泰
冬日里天黑的早些,此刻太阳落山,光线已经有些暗了,荣安坊的客人也没有晌午时多,等到最后一个客人买了腌菜离开后,金玲让活计们将铺面里清扫一番,她自己也跟着收拾起来。
如今金玲也算得上是荣安坊的掌柜的,虽然夫人没有明面上提拔她,但她每个月拿的银钱并不少,对她也十分看重。
被自己夫君虐待,当众羞辱,当初的金玲恨不得死了,现在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对于金玲而言,好像是一场难得的美梦,她根本不愿醒来,自然是分外珍惜,勤勤恳恳地将自己手头上的事情给办好,不敢有丝毫懈怠。
将腌菜坛子仔细归拢好,铺面里的东西也全都收拾了,留了两个看门的伙计,金玲这才拢了拢衣裳往外走。
经过一处小巷子,还没等走回郡守府,她便看到了几个眼熟的身影,四五个年轻男子并排站着,脊梁骨倚靠着墙壁,身上穿着厚实的袄子,贼眉鼠眼的模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让人瞧着就心惊胆战,不过金玲只是个普通的女人,虽然见过这些小混混几次,却不敢招惹他们,低着头就要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