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起了他放在身侧的手,然后将他手摊开,露出他的掌心,我手指在他手心内画了两个字,然后又瞧向躺在那一直没反应的他笑着说:“很小的时候,我便喜欢这样在你手心写着字,无论我把字写的多么凌乱,或者故意减掉几笔笔画,你却总能知道我在你手心内写了什么,那时候我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噗嗤一声笑着说:“当然,到现在我都还很好奇。”
我将手和他的手缓缓扣在一起说:“你还记得吗?姐姐活着的时候,我有多么爱缠着你,那时候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盼着你来我家,爬到你腿上,让你教我认字,听你给我讲故事,你似乎也很喜欢我,总不会拒绝我任何的要求,于是,我也变得越发爱粘着你,有一段时间你没来家里,我总到姐姐跟前问姐姐,你为什么不来看囡囡了,你是不是不会来了。”
我嘴角勾着笑说:“那时候的自己,甚至还很天真的想,你若真是我哥哥,那便好了,就算如今时间过去这么久,很多事情我都记不太清楚了,可上元节那天晚上,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我却怎么也忘不了。”
说到这,我握住他冰冷的手问:“哥哥,你很冷,为什么你的手这么凉。”
我快速将他身上的被子拉了上来,拉在他下巴位置处,我目光再次落在他那的脸上,就在这一瞬间中,我冷笑一声,将被子往他脸上狠狠一罩,下一秒我双手便隔着被子死死摁住他口鼻:“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冷的时候,你也是这样替我取暖的,现在应该轮到我了,你还冷对吗?你应该还很冷是吧,没关系,过一会,很快你便不会觉得冷了。”
我用被子死死摁住他的脸,一边摁,一边说:“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穆镜迟,你杀了我的父母,杀了外公杀了我表哥,杀了我姐姐,杀了我家里所有人,你让才七岁的我变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
我手上的力道逐渐加重,我脸上的眼泪竟然如河道决堤了一般,迅速占据了我整张脸,一滴一滴滴在深蓝色的缎面上,迅速莫入被套里的棉絮内。
我红着眼睛,嘶哑着声音说:“他们让我来劝你去日本,说只要你去了就会有百分之六十的机会,我怎么可能再给你机会,我怎么可能让你去日本,我巴不得你去死呢!”
当我的手越往下用力时,我的眼泪流得越凶,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还会有这么多眼泪,这些眼泪就像是我的勇气,流得越多,我的勇气便愈往下坠,手上的力道便愈发的虚。
我摇着头,告诉自己,一定可以,陆清野,你一定可以做得到了,你一定可以杀死他,就现在,刻不容缓。你不能再犯像上次那样的错误,那一次的错误,我已经害死了外公,害死了宋淳,害死了所有人,那么惨烈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吗?!
我大哭着,我手从他脸上迅速收了回来,转而死死掐住他的脖子,他的脸被被罩给掩盖住了,我看不见他的脸,我甚至不清楚此事的他将会是怎样的表情。
我只是掐住他脖子,死死的掐住他脖子,我知道只要我再用上一重力,不出三分钟,他必定能死在我手上,可不知为何,我掐住穆镜迟脖子的手,竟然又开始抖了,如同上一次我将刀插入他心脏一般,也是抖得成这副模样。
我的眼泪洒落在我暴起青筋的手臂上,我大哭着,身子甚至控制不住的痉挛着。
我没想到,时至今日,我还是这样和几年前的自己一样,懦弱无能,明明我的双手已经握住他的命脉了,可最后这一刻,我的勇气总是差上那么一点。
我想到外公的死,我想到七岁那年,姐姐从阁楼上坠落时,那张破碎的脸,我想起小的时候,宋醇牵着我走过大街小巷,带我去东街的老头那给我买糖葫芦,我想到阿爹阿娘。
我想了许多,想到最后,我整个人彻底崩溃,我猛然从穆镜迟的颈脖上抽回了手,然后死死抱住了自己脑袋,在那歇斯底里的大哭着。
我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在他床边哭了多久,当我哭到再也发不出声音后,我整个人垮坐在床上,就在这个时候,就在这个时候,我感觉有半截冰冷的东西悄然落在我颈脖之上,我微低眸往下看了一样,贴在我颈脖处的东西,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刀,我身后站着的人是谢东。
我知道他刚才一定在这间房间的某一处,一定的。
我没有一丝惊慌,只是全身僵硬的坐下那,满脸呆滞的问:“你刚才为什么不出现,难道你不怕我真的就把他掐死吗?”
谢东在我身后说:“你不敢。”
他很笃定的说出了这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我听到这句话,竟然觉得讽刺万分,他们所有人似乎对于这一点,都有恃无恐。
我嘶哑着声音问:“是吗?”
他说:“是。”
我说:“为什么。”
谢东说:“你应该问你自己。”
我说:“我自己也没有答案。”
这个时候,谢东将刀从我脖子上拿了下来,他说:“你走吧,我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我听到他这句话,抬眸看向他,好半晌,我沙哑着声音问:“为什么。”
他还是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冷着一张脸,用冷冰冰的语气说:“没什么。”
莫名的,我很想笑,可是我却笑不出来,我全身无力坐在那说:“谢东,我们是不是都错了。”
谢东说:“你问的是哪一方面。”
我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外头传来小秀儿的敲门声,她在外头唤着小姐。
谢东看向门口,没说话,很快,他便朝不远处的窗户处跳了下去,不见了踪影。
门外的小秀儿见我没有答应,敲门敲得越发急促了,她似乎也料到了一丝不寻常,可她不敢鲁莽的冲进来,我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穆镜迟,然后将他被罩从他脸上拉了下来。穆镜迟的脸上仍旧是一片平静。
不知为何,我伸出手在他鼻尖探了探,还有点儿呼吸。
我又将手给收了回来,便表情平静的对门口说了句:“进来吧。”
小秀儿迅速冲了进来,等她到达里头后,见里面一切照旧,我坐在穆镜迟床边,里头看上去平静的很,她松了一口气。
这才立马意识到自己动作有些鲁莽和慌张,便赶忙低下头说:“小姐,先生的药水该换了。”
我说:“他还没醒,你换吧。”接着,我便从椅子上起身,可还没走出房间,这个时候窗帘后头忽然传来一声东西的破碎声,我们被这破碎声一惊,立马全都朝窗户那端看了过去。
小秀儿意识到不对劲,在那大喊了一句:“谁!”
她说完这句话,便立马冲过去,将窗帘用力一来,有个丫鬟惊恐着双眸站在那,她脚下摔碎的是一只盛放东西的托盘。
她一看到我们,便立马跪在了地下,颤抖着声音大哭着说:“我什么都没看见,秀儿姐姐!”
秀儿见那丫鬟抖成这副模样,当即又回头看向我,她又赶忙对那丫鬟说:“行了,别吵到先生休息,你赶紧下去吧。”
那丫鬟的身子抖得不成这样,听到秀儿这句话,自然是不敢多停留,连忙从地下爬了起来跑了出去。
等那丫鬟一走,秀儿便又对我说:“小姐,先生既然还没醒,那您便先回房间吧,这边有我跟韩医生照看着,应该不会有多大的问题。”
我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便点了点头,这才朝着屋外走去。
等我到达书房外头后,韩医生跟春儿都在那等着,韩医生看向我,我对他说:“他又昏了过去,我什么都没说。”
韩医生什么都没问,而是先朝里头看了一眼,见里面一片平静,他这才说:“先生的情况现在很不稳定,会时醒时昏。”
我说:“那我先回房了。”
我说完这句话正要走,韩医生却又说:“先生若是再次醒来,我还是希望陆小姐能够帮这个忙。”
我站在那却没有回答他,我在那站了一会儿,便继续朝前走,可才走两步,我身后忽然传来王芝芝一句:“等等!”
我停了下来,接着王芝芝铁青着脸朝我走了过来,她身边跟着的,是之前那个藏在窗帘后的丫鬟,那丫鬟不敢看我,只敢紧跟着王芝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