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皱着眉头,可她听这话并不生气,这不就是和敬的个性吗?不明白弘历为什么在永和宫发脾气,难道还是容嫔说了不该说的话?本来不在意的事,为此不得不担心,隔天清晨听说皇帝一如既往上朝去了,才安心一些。但午膳时她刚把满地跑的永琰捉回来训他不好好吃饭,皇帝直接从养心殿送了轿子来,要令贵妃立刻过去,红颜衣裳都没换,还是在轿子上才用簪子把散出的碎发抿好,不至于邋邋遢遢的见皇帝。
养心殿里也摆午膳,皇帝正孤坐在长桌的那一头,红颜站在这一边行礼,被责备:“哪里来这些规矩,你也不嫌烦。”
红颜顺手盛了一碗汤才走到皇帝跟前,微微一笑:“皇上心里头不高兴,臣妾能体谅您,可皇上也别对臣妾呼来喝去的,敢情您不高兴了,就拿臣妾出气?”
弘历匆匆喝了两口汤,撂下汤勺说:“心里不顺,这汤也不是味道了,不吃了。”他起身拉着红颜的手便要往外头去,说着,“陪朕走走,心里头那口气不散去,要憋出病来了。”
红颜没敢多嘴,跟着皇帝就走,养心殿外的人,眼瞧着皇帝牵着令贵妃的手出来了,不知如何伺候才好,吴总管示意他们别乱,带了几个麻利聪明的跟在皇帝身后,很快就走出了养心殿。
然而这紫禁城里,比不得圆明园天高海阔,宫阁楼台都是规规矩矩的建筑,宫墙夹道望不到尽头,也只有这正午时分,路上是明晃晃直晒的阳光,稍偏半个时辰,就是一边向阳一边背阴,与这宫里的人心一样,阴暗的那一面,永远看不到他们在想什么。
“秋日头也毒,皇上,臣妾要打伞。”红颜才走过养心殿,就拉着皇帝在一处屋檐下停着,毫不客气地说,“夏日里藏着掖着不晒太阳,好容易没晒黑,难道这会儿把一个夏天的功夫都毁了。”
弘历见这初秋艳阳明晃晃的,到底没忍心,示意吴总管想法子,耐心地陪红颜在屋檐下站着:“你心里是不是又想,朕不高兴了,就折腾你?”
红颜笑道:“哪天不折腾,才真要害怕了呢,可臣妾啊……连您为什么不高兴都不晓得。”她记着昨夜樱桃说的和敬的事,试探道,“若是公主之后不愿再进宫,这么点儿小事,皇上何至于?您自己说的,只要闺女能回京城,能在您眼皮子底下被照顾好,您就心满意足了。”
弘历果然道:“和敬的脾气就这样,朕还会为她不高兴?朕……”他看着红颜的眼睛说,“昨晚朕送太后回宁寿宫,皇后先走后,你猜额娘对朕说什么?”
太后天天都有新主意,红颜哪儿猜得到,见皇帝皱起的眉间都是不悦,愤愤说:“她竟然问朕,看见和敬有没有想起安颐,想起了安颐是不是觉得那永儿更加像皇后,说是朕若想留下永儿,只要与她老人家说一声,随时可以把人带走。”
“皇上……为了这事儿不高兴?”红颜一时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华嬷嬷屡屡给她传话,说太后对永儿和昔日对待忻嫔完全不同,没多说半个字引导她去接近皇帝,更不要提什么承诺和期许,没想到一提起来,就是请皇帝直接带人走,她心里想象着昨夜母子间的对话,竟笑了。
弘历见她笑,不可思议地说:“你还笑得出来?”他不管不顾地拉着红颜往太阳底下走,幸而吴总管打着伞跟上来,红颜小心翼翼地为皇帝和自己遮挡艳阳,皇帝推开说:“朕不需要。”
“倒是皇上有些孩子气了。”红颜笑道,“恕臣妾无礼,实在不明白皇上这么发脾气的意义,家国天下再大的事儿,也没见您这样子,就为了太后一句话?”
弘历闷声不语,和红颜在一片阴凉里,似乎没了太阳的直晒冷静不少,才终于道出心里话:“朕一开始就对你说过,那个永儿形似皇后年轻时的模样,朕是心虚,与和敬的关系才好那么一点点,若是这个永儿出什么事,太后若在孩子面前多说几句话,那丫头又该恨朕了。你曾说过,难道皇后在朕的心里,不过如此?是一个宫女就能取代的?”
可是魏红颜,也曾经是宫女。
红颜静静地望着他,他知道皇帝没有这个意思,但她的过去又的确包容在这句话里,她虽然依旧不明白皇帝何至于这么不高兴,像个孩子似的发脾气,但他不希望那个永儿身上发生什么,似乎是真心的。
“朕要华嬷嬷把那个永儿打发了。”弘历道,“留在宫里头,就是个麻烦。”
红颜撑着伞,皇帝个子比她高,不得不高高地举着,弘历这一刻察觉到,很自然地将伞从她手上接过去,温和地说:“朕这脾气,也是冲着你才能有,你别嫌朕什么孩子气,人还不能有不高兴的事?”
红颜笑道:“皇上愿意对臣妾说,自然是臣妾的福气,不过听说昨晚,在永和宫就发脾气了不是,怎么叫冲着臣妾才有?”
弘历在她额头上轻轻一扣:“你倒是把朕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这可是了不得的事。”
红颜毫不惧怕,笑道:“皇上若不发脾气,臣妾怎知您与容嫔在温柔乡里做什么,您发了脾气,底下的人不敢不告诉臣妾。”
弘历干咳了一声说:“当然是容嫔不解风情,朕已经不高兴了,她还那副样子。”
红颜垂首轻语:“那何必去永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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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8章 离家出走(还有更新
“朕去永和宫,你不高兴了?”皇帝将红颜拉近些,怕她晒在日头里,轻声道,“昨夜太后说了那些话后,朕心里就担心她会挑唆和敬与你的关系,想着不缠着你才好些,抬头见到永和宫,就直接过去了。可容嫔的性子你知道,朕就有些不耐烦了。”
红颜笑问:“原来皇上在永和宫不受待见,臣妾还以为是宝月楼里……”
弘历嗔道:“且不说别的,容嫔与朕信仰不同,好多事都合不来,朕的迁就是做给天下人看,难道还真要处处迁就他,那朕还做什么皇帝。”
红颜比了个嘘声道:“皇上可是天下之主,这听着小气的话可说不得,对别人可再不许说了。”
弘历的心情好多了,说着:“最可恶的是,还要被你管着,处处听你的。”
红颜已是笑得眼眉弯弯,跟着他走道:“出来就是要散散心的,这下可好些了?”
两人沿着长长的宫道走了一整圈,又回到了养心殿门前,弘历一直为自己和红颜举着伞,这会儿才顺手递给吴总管,继续挽了红颜进门去,说道:“朕渴了,想喝茶。”
吴总管见令贵妃娘娘跟着要进门,不得不提醒皇帝是时辰接见大臣商议国事,弘历紧紧皱着眉头,红颜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抚道:“这里的朝务散了,皇上就去延禧宫,孩子们叽叽喳喳的,您看臣妾如今没烦恼,实在是光对付那四个小家伙,就转不过来了。”
弘历唯有点头道:“朕迟些来看你和孩子们。”
皇帝独自进门去,红颜在门前等轿子来,吴总管殷勤地打着伞,见四下无闲杂人,便轻声对红颜道:“贵妃娘娘放心,昨儿在永和宫并没什么了不得的事,不过是容嫔娘娘不解风情,万岁爷不耐心罢了,和过去是一样的。”
伊帕尔汗的个性红颜明白,虽然她早就放下了对旧情人的眷念,但愿不愿在皇帝身下迎合,红颜没资格管也根本没心思管。现在红颜在乎的,是她方才一个玩笑岔开了话题,没有让弘历继续说永儿的事,皇帝说要让华嬷嬷把永儿打发,红颜心里却觉得这不大可能。太后显然是有心要把永儿送到皇帝身边,之前一句话都不说半个字都不提,现在见了和敬就那么简单直接地说了出来,看样子有些事就在眼前了。
对于太后的决定和企图,红颜已经看淡了,她本就无力左右太后,那耿耿于怀只会让自己被心魔困扰,变成那个不爱笑的魏红颜,主动地让别人来代替自己,她决定善待永儿,平静地面对她的存在的那天起,心头沉甸甸挥不去的忧愁就散了,说到底放下那些事,最终是放过自己。与皇帝撒娇吃些个干醋开几句玩笑,与之前的心魔完全事不同的事,现在的魏红颜,活得轻松多了。
红颜回到延禧宫时,舒妃和庆妃正在陪孩子们玩耍,红颜抱歉地说自己不在没能招待他们,被舒妃嗔道:“怎么回来紫禁城,各处分开住着,你就开始生分了,只要皇上不在这里,我可是随时都打算来的,还要你点头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