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细心听着,四福晋停下来之前什么都没说,只等两个孩子都不言语了,红颜才道:“无论如何,四阿哥是皇上的儿子,现下说因为与老王爷感情深厚,可怜他无后就要出嗣去做王府的子孙,这话你们说到皇上面前去,你们觉得皇阿玛会怎么想?四福晋是做额娘的人了,青雀也快做额娘了,你们的孩子将来若跑来说,因为和哪一位感情好,就要去做那一位的孩子,你们受得了吗?”
四福晋眼神晃动,显然开始动摇了,青雀也是微垂着眼帘一言不发。
“四阿哥若也是这番说辞去对皇上解释,或是我转身这样告诉皇上,皇上不动怒已是最好的结果了。”红颜道,“哪有这样的道理呢,自己儿子跑来说要做其他人的子孙,还要乐呵呵地成全?”
四福晋抿了抿唇道:“娘娘的意思,这不妥当是吗?”
红颜点头:“并非我不愿帮你们这个忙,而是四阿哥的想法太牵强,我想不只是你们无法说服我,你们自己心里也觉得莫名其妙吧?你们自己都不能接受的事,如何求皇上接受?在我看来,能免则免。相形之下,履亲王有无子孙继承香火并不重要,四阿哥不想做皇子了,那才是大事。”
四福晋忙道:“所以才来求娘娘,想请娘娘问问皇阿玛的意思。”
“傻孩子,这话一开口,可就收不回来了。”红颜道,“四阿哥不为八阿哥和十一阿哥想一想吗?这事儿不论谁开口,皇上必然生气,哪怕答应了四阿哥的请求,那也是憋着一口气的。将来若因此对八阿哥和十一阿哥有所迁怒,那怎么好?自然皇阿玛不是这样心胸狭窄的人,可做父亲的被自己的孩子伤了心,怎么才能好?你们若真心是来和我商量的,听我一句话,先把这个念头放下。”
哄人的理由不足以成事,可真正的理由,怎么能对人说,四福晋知道这事儿在令贵妃这里没希望了,她垂首嘀咕着:“就怕您这儿走不通,四阿哥他一着急,径直找皇阿玛去说,那时候就……”小妇人虽贤惠能干,不如青雀坚强大气,一时红了眼圈儿,哽咽着说,“倘若娘娘能亲口劝劝永珹该多好,儿臣回去说,他未必肯听。”
红颜到这个年纪,经历这么多事,看得出来四福晋脸上还写着不能说的事,正因为不能说出真正的原因,他们才会觉得不甘心,可红颜猜想那所谓的真正的原因,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若四阿哥心意已决,这事儿早晚要说的,谁来说不重要,可若能有更好的法子提起这件事,对皇上来说即便心里不高兴,也能有个排解的法子。”红颜道,“无论如何,都不能由皇子亲自提出不要做皇子了,你们不如和老王爷商议,过阵子由老王爷向皇上提出,想在皇室中选皇家子弟来继承香火,只能是皇上让自己的儿子出嗣,千万不能反过来。”
青雀问道:“那到时候,娘娘能不能……帮我们?”
我们?红颜听着青雀的话,微微一笑。眼前这两个皇帝的儿媳妇,都是百里挑一的好人儿,温柔娴静相夫教子,将来必是皇室里举足轻重的人物,可她们现在到底年轻,再如何聪明能干,心气高但心思浅,自己急了就全露在脸上了。
“到时候我们再商量,眼下听我的话,回去劝服四阿哥放下这个心思,近来皇上有许多烦心的事,再添你们这一件,自己的儿子可就没那么多顾忌,就不怕他懂了怒要教训四阿哥?”红颜神情温柔可亲,她是真心想让两个孩子轻松些,可青雀和四福晋却都觉得这温柔的眼神背后,是令贵妃深不可测的魄力。
原以为这件事今日能有个结果,不想青雀和四福晋一起来了,照旧无功而返,离开天地一家春时,听说皇帝半程中就来了这会儿歇在舒妃娘娘屋子里,四福晋后怕地说:“皇上该不会听见我们说什么吧?”
青雀摇头,四福晋又问:“令贵妃会不会这边回绝了我们,转身却什么都告诉皇上?”
“那我觉得贵妃娘娘不至于如此,何况皇上若动怒,那就肯定是她说的,她还打算抵赖?何必多此一举呢。”青雀不怀疑令贵妃的人品,但也忧愁,“我们自以为聪明,娘娘跟前却一句话也说不上。”
舒妃屋子里,听闻儿媳妇走了,她便来催皇帝,让她去红颜那边。弘历正躺得舒坦,不愿懂,懒懒应着:“就小半个时辰,一会儿正另有应酬,你就这么不耐烦。”
舒妃在炕沿上坐着,不得不扯了一床毯子给皇帝盖在身上,毫不顾忌地说笑:“臣妾还盼着今日过节,家里来人热闹些,皇上在这里,他们就只能在外头受冻等着,非要等您回韶景轩去,才能来。”
弘历不理会她,她知道舒妃的脾气,这么多年来早就没了争宠的心,对待自己很是随便,倒也是这份随便,让皇帝会觉得自在,知道舒妃对自己没有期待,也就无所谓付出了。此刻半眯着眼睛道:“你平日里要见他们,朕几时不应你,非要挤在今天。”停了停,却忽然问,“永瑆这阵子,好些了吗?”
之前那段日子,永瑆闹着想娘,还要为亲娘讨个公道,这事儿虽叫四阿哥压下去了,可宫里人都知道,皇帝隐约觉得这和红颜多少有些关系,现下一切太平,永瑆也好好的了,他就更不愿计较了。
“他一向好好的,皇上怎么问起这个来?”舒妃道,“是他做错什么了,臣妾疏忽了吗?”
弘历轻轻摆手:“你教得很好,福康安和永瑆都好。福康安长大了,小七恪儿都是女孩子,不宜在一处,过了年把孩子送回富察府去吧。”
舒妃道:“不是说十岁才送走?”
弘历笑:“虚龄也有十岁了,你不是总说带两个孩子辛苦?该清闲清闲,正月里朕带你们出门,我们去江南走一遭。”
“去江南,那敢情好。”舒妃乐道,“臣妾怎么没听红颜提起。”
弘历笑:“朕才想起来,先同你说了,她还不知道。”
舒妃啧啧道:“这是怎么回事,皇上也不怕妹妹吃醋?”
皇帝不理会她,可是心里想的不是什么下江南,而是的确该把福康安送走了,不然这孩子将来跟了永瑆,岂不是要与永琰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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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0章 南巡
舒妃兀自絮叨着:“孩子们长得可真快,眨眼就那么大了,福康安一出生就被送来,才这么点大,现在个儿快赶上永瑆。”果然想起当年的事难免伤感,神情黯然,“倘若十阿哥还活着,不知是不是和兄弟们一样,能长得高高大大。”
弘历一时没了困意,挽过舒妃的手道:“这么多年了,孩子和我们没缘分,你不是说眼前的要好好珍惜吗?”
舒妃不至于太悲伤,不过是提起来了心里忍不住难过,听见皇帝这句话,嫌弃地推开弘历的手道:“也不知是哪一个说的,多半是红颜,皇上记错了拿来哄臣妾,臣妾可从没说过这样的话。”
弘历失笑,这话的确是红颜说的,见时辰差不多也该回去继续应酬,便起身要离去。舒妃为他穿戴衣裳,问:“南巡的事,皇上是一时兴起,还是真的要出门?这么突然,赶着正月里走,来得及吗?可别臣妾宣扬出去了,回头您不去了,让人笑话臣妾。”
“金口玉言,朕岂能随意玩笑?”弘历道,“好生保养身子,别临出门了头疼脑热。”
南巡的事,随着舒妃跑来告诉红颜,皇帝那边也下了旨意,命四阿哥、五阿哥督办,迅速与各部各省各地的大臣拟出路线方案,且为了正月出巡腊月里不封印,本该清闲的时候,突然忙碌起来,四阿哥和五阿哥再无心研究出嗣的事儿,南巡路途遥远且生疏,比不得去草原去五台山那么容易,也是他们兄弟头一回接这么大的差事,哪个也不敢掉以轻心。
之后红颜再见四福晋和青雀,都说永珹永琪忙得团团转,那件事要先搁下了。彼此间还是看似与从前一样亲密,但红颜能感觉到其中的不同,红颜自己并没有要区别对待的心,但孩子们很自然地开始疏远她,太妃娘娘说得一点不错,的确是他们在考虑如何面对自己,而不该自己多操心。她毕竟不是生母,连养母都算不上,被疏远不被信任,再寻常不过了。
小年过后,如茵进宫来,舒妃已将福康安的东西都整理好了,让她一点点带回去,等南巡出发前就把福康安送回家里,到底是抚养了近十年的孩子,舒妃忧心忡忡地说:“这孩子从小就懂事,我和红颜再怎么疼他宠他,他都知道自己不是皇子是臣子,处处恪守分寸,哪里像个小孩子。如今突然就说要回去了,他心里可别有什么想法,自己像个东西似的被送来送去,成全的都是我们大人的心情。现在想想,当初我就不该答应你,现在你要照顾福长安,对福康安必然有疏忽,他回去了也体会不到额娘的爱,还不如留在我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