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五,是淑嘉皇贵妃的忌日,今年因重新翻出当年的事来查,祭奠的事比往年都要隆重。颖妃曾派人来找忻嫔商议,可数日不眠的人连路都走不动,胸膛里的心每时每刻都有力地跳动着,不知哪一刻就会戛然而止,一向什么事都要插一手的人,到底管不动了,蜷缩在自己的屋子里,盼着下一刻能踏踏实实地睡着。
最终,为了成全十二阿哥的兄弟情义,皇后主持了这一年淑嘉皇贵妃的祭奠。礼毕后四阿哥与八阿哥、十一阿哥同来接秀山房谢恩,忻嫔躲在自己的屋子里不敢与这三个孩子相见,可十一阿哥却故意带着点心匣子闯来她的面前,礼貌地说:“这是我额娘的祭祀之物,跟我的嬷嬷说,祭祀之物吃下去能保平安康健,忻嫔娘娘您身子一向不大好,这些就送给您了。”
永瑆没有露出半分不自然,还对她说:“从前我还小不懂事,贪玩闯进您的屋子,虽然当时被四哥责罚了,一直没来对您说声对不起。忻嫔娘娘,希望您别放在心上。”
忻嫔气若游丝,心中又无比惧怕,恹恹地说:“都过去了,十一阿哥太客气了。”
永瑆道:“其实我当时不是来偷东西的,是曾经见您戴的一枚戒指十分好看,只是想再看一眼。”
忻嫔浑身一抽搐,双眼直直地盯着十一阿哥,和孩子毫不惧怕,欠身道:“忻嫔娘娘,我走了。”
看着孩子离去,忻嫔生出枯枝一般的手,鲜红的指甲再也添不出美艳,反而变得刺目狰狞,她无力地抓着永瑆的背影,像是想要扼杀这小小的生命,却是此刻,内务府的人闯来,说四阿哥刚禀告了皇后,要将接秀山房的一些人带去调查,忻嫔这边也有两个宫女要被带走。
“带走吧。”忻嫔无力地躺下,隔着纱帐听外头的动静,现在身边的人都是花荣安排的,对于自己的过往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带走所有的人她都不怕,可是这次好像是动真格的,听说四阿哥不想查皇帝还责备他,忻嫔闭着双眼,口中念念有词,忽然支撑起虚弱的身体道,“我的鞋子呢?人呢?我要去见皇后娘娘。”
天地一家春里,永瑆向红颜诉说了接秀山房那边的事,说提到忻嫔的戒指时她扭曲的神情,红颜冷静地对孩子说:“你该做的事,到此结束了,接下来就是等结果,最好是能把这一切忘记。”
永瑆笑道:“哪有这么容易忘记的,怕是要记一辈子了。”
红颜见孩子这么说,反而觉得他实诚,便叮嘱永瑆:“接下去的日子,小灵子会派人日夜跟着你,咱们要谨慎小心,你安全无事,我才能安心。再下几场雪,就是腊月了,就快了。”
是舒妃见永瑆在这边不回去,主动来找孩子,大概是察觉到这一阵子宫里异样的气氛,不愿孩子给红颜添麻烦,红颜见永瑆走时还朝自己挥手,她淡淡含笑,对樱桃说了句:“十年二十年后,这孩子会怎么看今天的事?”
“倘若那时候,我们十五阿哥已经是太子。”樱桃毫不顾忌地说,“十一阿哥一定会觉得,他之所以成不了太子,是因为早早失去了亲额娘,恨的终究还是忻嫔,却不知道那一位到时候,还能不能活着被憎恨。”
红颜面色清冷,对樱桃道:“宝月楼那边安排好了吗,之后几天,要辛苦她了。”
樱桃笑道:“容嫔娘娘一直来问呢,这下总算不用着急了。”
随着四阿哥开始“有模有样”地调查当年的事,十一阿哥好好上书房不再闹腾,起初几日的紧张过后,一切又似乎恢复了平静,但皇后这边却被忻嫔警告了了不得的事。
忻嫔并没有向她承认自己杀了淑嘉皇贵妃,只是说怀疑令贵妃在针对她,挑唆十一阿哥兄弟几个找她的麻烦,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到时候把罪名按给她,她根本无力挣扎。
皇后那日紧张地让花荣看好十二阿哥,后来花荣才知道,忻嫔说她已经送出了信函,自己有任何事,那些信函就会被送到凝春堂和韶景轩,以及十二阿哥的书房。花荣恨得咬牙切齿,她知道皇后深情痴情,可她不明白为什么忻嫔信口雌黄的一句话,就能把她吓成这样。
神奇的是,忻嫔的失眠在那天不治而愈,两日后神清气爽的她,面对花荣憎恶的目光,还能嗤笑一声:“奈我何?”她却不知道,新一轮的折磨,正在等着她。
就在忻嫔终于踏实睡着的第二天,宫里传说宝月楼容嫔被噩梦困扰,不止纠缠得皇帝连日陪伴她,甚至会半夜里将皇帝从其他妃嫔的殿阁请走。那一夜皇帝难得翻了颖妃的牌子,未及行云雨,皇帝就被匆匆请走。颖妃一腔热火转为怒火,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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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7章 天天盯着你(还有更新
多年不见争风吃醋的事,闹到太后跟前,老太太饶有兴趣地听着,原是最初从天地一家春起,令贵妃没有阻拦皇帝半夜去宝月楼,于是之后的日子,谁也没能拦住。
这会儿功夫,颖妃完全忘记了伊帕尔汗不愿献舞,她去求令贵妃时自己的态度,她刚入宫那会儿就爱搬弄颠倒是非,这会儿抓着什么就说什么,在太后跟前哭哭啼啼,说必定是令贵妃怂恿容嫔与她们争宠,仗着皇帝在意回部横行霸道,她们有理无处说。
几位被截了宠的宫嫔本不愿来招惹是非,颖嫔硬是把她们一起拖来,此刻三三两两尴尬地散在太后跟前,见颖妃说哭就哭,都觉得不可思议。但见忻嫔从门外进来,前几日听说病得憔悴不堪的人,好像又恢复了些,她正捧着一碗茶,稳稳地送到太后手边。
颖妃故意刻薄:“好在这几日,皇上没有翻忻嫔妹妹的牌子。不过说起来,忻嫔妹妹从前也有被截宠的经验吧,皇上大半夜的离了承乾宫,去令贵妃娘娘的延禧宫?在园子里住久了,紫禁城里的事都快忘记了,皇上好像也把妹妹忘记了。”
忻嫔看她一眼,没说话,专心为太后递送茶水,颖妃凑上来说:“太后娘娘,只有您能问为什么,臣妾是不愿皇上难做的,可好歹给臣妾一个说法。或是叮嘱令贵妃娘娘,往后不要纵容容嫔撒娇撒痴地纠缠皇上,天地一家春不把规矩做好,臣妾们这边,当然更不被人家放在眼里了。”
太后示意底下的人:“去请容嫔来,寿宴之后,又好一阵子没见她了。”
忻嫔接过太后喝了的茶碗,太后细细看她一眼,撂着颖妃不搭理,问她:“今日瞧着气色又好些了,睡得踏实了?”
“臣妾这两晚都睡得好。”忻嫔笑道,“多谢太后娘娘赐御医为臣妾调理,这几天吃的药又管用了。”
“既然药是一样的,时好时坏,还是你心里有事吧。”太后道,“放宽心些,腊月里一些事也要交给你去做,过了正月,一定为你正名。你这样好,总比那些爱惹是生非,嫌我太清静的人强些。”
颖妃听这画外音,是在责备她的不是,可想想过去一年自己也没少辛苦,怎么都成了戴佳氏一人的功劳,今日无论如何也是要闹出个名堂的,哪怕只为了出口气。
且说凝春堂的人去宝月楼请容嫔,回来时便说正遇上令贵妃带着公主们在宝月楼做客,这会儿令贵妃回去了,容嫔独自一人来的。太后长眉微微一挑,看向边上的颖妃,果然听她酸涩地说:“您看,令贵妃娘娘,真是大度。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们说好了的,这是图什么?”
不多久,容嫔缓缓而来,叫人意外的是,一向穿着回部服侍在圆明园中特立独行的人,今日却是整齐的宫装,湖蓝色做底简简单单的水纹,从厚厚的风衣里脱出来,与殿内的温暖相得益彰,给苍白的冬日添出一抹春色,不可否认,伊帕尔汗的确美艳。皇帝爱美人,无可厚非。
“真是难得见你穿旗装。”太后啧啧,“这不是很好看吗,这才有帝王妃嫔的庄重,你们回部的衣裳,太鲜艳活泼了,瞧着不稳重。”
颖妃干咳了一声,似乎觉得太后扯远了,见伊帕尔汗行礼后,便道:“太后这里有御医,为忻嫔把失眠之症都治好了,你这些日子噩梦连连,不如也请太后赐御医为你诊治。”
伊帕尔汗怔怔地看着自己的侍女,明明什么都听懂了,却毫无破绽地等待侍女的解释,之后不知主仆俩又说些什么,侍女替她向太后和颖妃解释道,说容嫔最近的噩梦,像是有神的指引,在看清一些什么,只是一直没有进展,每夜惊慌醒来后,就不能安眠。皇帝是天地之主,妖魔鬼怪都敬畏,有皇上陪在身边,便可助容嫔安眠。而她受神的指引,这一段日子都会穿戴旗装,为了能更好的融于梦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