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红颜好容易憋出一个字,原来她自以为聪明,上头都看在眼里。
圆明园中没有高墙阻隔,视野开阔,隔开老远的地方,傅恒带着人巡查至此,看到圣驾在这一处,边上站了衣衫鲜亮的年轻女子,傅恒的属下笑道:“不知哪位娘娘,又在路边等皇帝,这些娘娘们尊贵是尊贵,可也怪辛苦。听说那位娴妃娘娘,就总在园子里到处晃悠。”
傅恒睨了那人一眼,毕竟他的姐姐是正宫皇后,那人也自觉失言,赶紧闭嘴退下去。而傅恒看了又看,并没有认出那女子就是红颜,看着来不及赶过去向皇帝行礼,就带着人走了。
皇帝这边与红颜分开后,是去勤政殿办正经事。且说准噶尔部,从康熙爷至今几十年累年战争,耗费无数军饷人力,依旧没能赢得太平,这几年噶尔丹的继承人策凌有求和之意,朝廷正忙于筹备议和之事。而今早准噶尔送来文书,请旨以泰山为界重新划分他们的领土,大臣们认为这将大大推动议和的进程,皇帝却三思不决。
这日下午,吴总管走了一趟长春仙馆,不多久后,皇后就派王桂到园子里找寻傅恒前去说话,待傅恒匆匆赶来,红颜刚刚沏好茶水,客气地说:“大人,娘娘在里头等您呢。”
然而傅恒乍一眼看到红颜身上的新衫,分明记得上午在园子里遇见皇帝停下来与路边的人说话时,那个女子也是这一身桃红,再仔细想想,个头身量也仿佛差不多。他下意识地朝四周看了看,普通的宫女都是统一的宫袍,至少长春仙馆里,只有红颜这么穿。
“富察大人,茶要凉了。”红颜端着茶在门前,一手打起帘子,满面笑意,“大人这边请。”
傅恒点了点头,无声地进了门,可忍不住多看红颜一眼,直到听见姐姐清嗓子提醒他,才收回目光。
然而皇后不愿再重复那些叮嘱的话,今日且有要紧的事吩咐弟弟,一脸正色地将弘历派吴总管送来的意思转述给傅恒,说道:“皇上要派人率兵驻扎鄂尔海,并分兵驻鄂尔坤河、齐齐尔里克、额尔德尼昭等地,以防范准噶尔叛乱。皇上的意思是,我们富察家也要出一个人才好,最好是你们自行举荐,所以这话皇上说不得,要我来说。你今日回家和哥哥们商议好,明日一早在勤政殿,就把这事儿办了吧。”
可傅恒此刻一心想问问,到底遇见的那个人是不是红颜,不知怎么的,一看到皇帝与红颜说话,他就浑身不自在,明明红颜也不是自己的什么人,可他竟然已经莫名生出几分占有欲,容不得其他的男人多看红颜一眼。
这是千万要不得的念头,对红颜来说很不公平。
“傅恒,你在听吗?”皇后冷声问,待傅恒醒过神时,只看到一脸凝重的姐姐。
“是,臣听着呢。”傅恒违心地应着,算是听见只言片语,且本就知道如今朝堂的局势,硬是接上了话道,“我们富察家,是该有一个人去大漠走一走,阿玛从前总领察哈尔,我们家的人去最合适不过。”
皇后忍耐下了心中的不悦,从傅恒进门起偷看红颜,他就知道弟弟又在红颜身上花心思,可近来红颜也没和他见过,一直安安分分跟在自己身边,可见还是弟弟心思太活泛,但同样的话她已经说烦了,若傅恒无心上进,耽于这不切实际的儿女情长,他注定得不到红颜,又何须自己来斩断情丝。
而此刻所谈的,毕竟牵扯朝政,祖宗家法后宫不得干政,只是帝后恩爱同心同体,好些事弘历习惯了与皇后念叨几句,今天这样的事也放心交给她来传达,姐弟俩再商议片刻,傅恒便要离去。
红颜上前为富察大人打门帘,可突然听皇后唤:“红颜,过来。”
那语气里有几分怒意,叫红颜不安,只能放下门帘跑回来,与傅恒匆匆打了照面,连一个眼神也没有,就从他身边跑过了。
傅恒不得不往外走,门外自有宫女为他打门帘,他听得出姐姐声调里的不悦,不敢再回过头,而红颜什么也不知道,正紧张地等着皇后示下。
皇后此刻已经冷静,胡乱找了话题道:“茶太淡了,你白白糟蹋这些好茶叶,和你说过多少回了?”
红颜心里一定,忙笑道:“是皇上吩咐过,不能给您浓茶,怕夜里睡不安稳。娘娘,您就别为难奴婢了,今天奴婢遇上皇上,皇上又叮嘱了一遍。”
这话隔着门传到外头,傅恒尚未走开,他心里一个咯噔,果然皇帝遇见的女子就是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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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嫌弃的脸(还有更新
倘或是别的什么人,傅恒会如此紧张在意吗?离开长春仙馆的路上,年轻的人一遍遍问自己,终究是不得要领,理智告诉他不该有这样的念头,可情感上,真真过不去。
实则他自己想不穿,但事实却分明摆在眼前。他喜欢红颜,自然容不得旁人染指心上人,再则若真是皇帝动了心,可皇帝是他正牌的姐夫,姐夫难道不应该好生爱着姐姐?而红颜还是姐姐身边的人,这一件一件连起来想,也就不怪他烦恼。只是如今什么也没有发生,为了皇帝与红颜多说几句话他就这样纠结,将来该怎么办?
唯有红颜完全不知自己闯进了别人的心,这会儿还告诉皇后她遇见皇帝的事,笑眯眯地说:“娘娘,皇上说他答应过您,不再欺负奴婢了是吗?”
皇后笑道:“皇上几时欺负你了,还不是你屡屡做错事,该罚该受的,难道你还委屈不成?”
红颜软乎乎地笑着:“娘娘,可这话是皇上亲口说的。”
皇后嗔道:“之前说你是我身边出的反骨,一点儿没错。还头一回遇上胆敢四处躲着皇帝的人,你以为我和皇上就察觉不出来?果真是太疼你了,往后啊,天天打骂,你就服服帖帖的了。”
说话间,和敬公主从门外进来,听见后半句,嚷嚷道:“额娘要教训红颜了吗,是该好好管管她,您总是疼她,疼得像女儿似的。”
红颜赶紧让到一旁,皇后搂过女儿,却点点她娇嫩的脸颊说:“最近怎么越发大大咧咧,女孩子家的规矩呢,跟你的嬷嬷都不教了吗?额娘看,该罚的是你呢,哪个教你一进门就嚷嚷,还有没有半点皇女的样子?”
公主却往母亲怀里钻,娇滴滴地说:“额娘偏心,我哪里不好了。”
皇后眼中迅速一丝晦暗之色。偏心?她如今还怎么偏心,从前有永琏在,她或能说偏心儿子或女儿,现在就这一个命根子,她如何偏心?
“额娘,我听大阿哥说,皇阿玛过阵子要去春狩,咱们也都去可好,您答应让和敬也跟皇阿玛进猎场可好?皇阿玛是一定答应的,就是额娘,必然要和皇祖母一道拦着我。”
公主脸上有豪迈之色,与她此刻小女儿状地缠在母亲怀里很不相符。知女莫若母,皇后近日早已有所察觉,这孩子自己在把自己当男孩子养,这事儿若说穿了,人人都会心酸,可若由着女儿这样长大,她将来总有一天会明白一切都是徒劳,到底这份心意,皇后要不要?
公主忽然冲红颜问:“你会不会骑马?你们汉人家的女子,都是文文弱弱的。”
红颜笑道:“奴婢的舅舅是为皇家养马的人,我们家的孩子都会骑马。”
皇后轻声责备女儿:“不许把满人汉人挂在嘴边,你皇阿玛听了可要生气的,早已是天下一统,满汉一家。”
公主不敢与母亲顶嘴,不能说的话她便不说,只盯着红颜,跑来问她:“到时候你陪着我一起去打猎,这样额娘就放心了。”她拽着红颜的衣袖,转身对母亲说,“额娘您看,红颜高我那么多个头儿,她能保护和敬的,您答应了好不好,好不好?”
女儿又一次站着与红颜比个子,与上回不过隔了几个月,红颜真是又长高了,平时每日瞧着不察觉,这样比,果然孩子是孩子的模样,而红颜早已没了那分稚气。
“皇祖母不答应,你光求额娘有什么用?”皇后笑着让女儿回来,爱不释手地搂着她,“你想法子让皇祖母点头,额娘这儿一定答应。”
公主哼哼唧唧着,想来最难办的,就是让太后答应了。
而春狩的事,很快在圆明园传开,园子里虽好,待久了还是会觉得闷,谁不爱天高地阔的走一走,这日海贵人来探望贵妃,提起春狩,便问贵妃:“姐姐精神可好,不如一道去走走,这会子不出门,入夏太阳灼热,谁也懒得动一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