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嗔怪她:“说什么呢?”
舒妃却道:“我一直挺奇怪,你这样心肠的人,看待皇上对别人做出的冷酷之事,总是淡淡的。不会劝也不会难过,和我们随口聊两句,就算完了。就算是别人的事和我们不相干,难道你不会有唇亡齿寒的悲哀?”
红颜把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来过,她随时都准备着失去眼前的一切,重新回到平淡的日子,既然没有强烈的得失心,即便会为旁人惋惜可怜,也不会有唇亡齿寒的悲凉。说到底,别人的事与她什么相干呢,如果人人都先管好自己,这天下还能有什么麻烦?偏偏不是所有人都会先管好自己,大部分的人只喜欢管别人的闲事,就是红颜也不能免俗,她只是比别人好一些罢了。
此刻舒妃这般问她,她也不过玩笑似地说:“什么唇亡齿寒这样严重,没了恩宠还有荣华富贵,将来我们俩都失了宠,每天都是这样清闲的日子,多好呀。实在闲的慌,没事做了就把儿媳妇叫进来说说话,她还敢不孝敬你么?”
舒妃嗔道:“你这是什么七老八十的心态,我们才多大。”但她摸摸自己的肚皮说,“自然我的儿子也是你的儿子,我这脾气教不来孩子,将来你要多帮帮我。”
红颜故意道:“你这是认定我这辈子生不……”
“闭嘴!”舒妃拦住了红颜,心疼地说,“别说那种话,孩子会被你吓走的。”
且说三阿哥从圆明园到紫禁城,将要紧的事办妥后,就该返回圆明园去,等候车马的时间里,有内侍上来巴结,竟是问三阿哥有没有心思去咸福宫看望纯贵妃,三阿哥冷着脸问:“额娘有什么事吗?我隔几日就派人来请安问候的,一向都很好,皇阿玛和额娘都不允许我们相见,为的是额娘的身体,这会儿你们撺掇我去见,岂不是抗旨?”
三阿哥的确隔天就派人到紫禁城请安,可那些人不过是辛苦来回走一趟,点个卯喝杯茶就算交差了,纯贵妃在咸福宫里到底是什么光景,并没有人真正看到过,反正皇帝要他们说一切平安,他们照着说就是了。
那些闲在紫禁城里没得好处捞的太监们,难得见一回主子,就想巴结着讨些赏银,今日知道三阿哥回来,早早就想法儿到咸福宫探了口风,果然贵妃娘娘是想见儿子的,他们便在这里等着三阿哥了。
咸福宫的看守虽然严谨,但时间一长人难免有惰性,太监侍卫混得熟了,有些事也就好办了,三阿哥若真想去看望母亲,并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皇帝现在在千里之外的江南,哪里还会在乎一个失宠的妃嫔和一个失宠的皇子。
可没想到,纯贵妃有思子之情,三阿哥却铁石心肠,这个能对旁人说自己母亲是怨妇,连给亲姥爷写悼词都不愿意的孩子,明知道母亲已经靠不住了,又怎么会要与她亲近,去惹得旁人的不悦?再万一把父亲惹恼了,他好不容易重新为自己挣得几分体面,又要被母亲葬送了。
那几个小太监不仅没捞得好处,反而被三阿哥一顿责备,很快就坐了马车扬长而去,对生母没有半分在意。但要知道在过去的日子里,纯贵妃也不在乎这个儿子,她曾经对待亲生子的冷酷无情,如今儿子全还给她了。
三阿哥办完差事后,返回圆明园再向令妃和舒妃复命,舒妃都禁不住说:“这样来去匆匆的,那么好的机会不去见一见生母,反而这么殷勤地来见你我,真真是纯贵妃的儿子,才会有这么细的心思。”
红颜道:“你该说,到底是纯贵妃养大的孩子,我们佛儿可不是这样的。”
舒妃叹气:“佛儿哪怕是捡来的,都比那个女人生的强。”她知道说着话,红颜会不高兴,很快就转了话题说,“三阿哥也有十六七岁了,太后和皇上怎么不操心他的婚事。”
果然这种事,皇帝只会对红颜说,在她这里什么都不稀奇新鲜,舒妃提起来,红颜便说:“皇上已经在选了,等南巡归来就要为三阿哥选福晋,时间可真快,永琪也有十岁了,再过四五年,愉妃姐姐就该做婆婆了。”
舒妃笑道:“不知道愉妃姐姐会遇见什么样的儿媳妇,我盼着是个可爱伶俐的孩子,能缠着愉妃姐姐撒娇,懂事孝顺,自然还要模样儿好。”
说话时,樱桃和春梅将皇帝从江南送来的赏赐搬进屋子,因几乎隔天就有东西来,红颜和舒妃早已不稀奇,随意挑选着,继续刚才的话说:“给别人挑媳妇你都这么麻烦琐碎,将来哪个做你的儿媳妇,怪可怜的。”
舒妃白了她一眼,看了看首饰匣子,忽然眉头一皱,拿起一支簪子说:“这簪子上还颤着头发丝儿呢,怎么回事,谁动过了?还是我们万岁爷把人家用过的……”
红颜看过来,也觉得奇怪,这簪子分明是有人用过的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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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1章 发簪(还有更新
舒妃将簪子凑近闻了闻,果然还有槐花头油的味道,她嫌恶地就要扔在地上,但转念一想,递给红颜:“你仔细瞧瞧,可见哪一位戴过没有?”
可红颜碰都不想碰,她没告诉舒妃,如茵送回来的信里提到皇帝在外寻花问柳的事。这一路上,皇后只管自己欣赏山山水水,嘉贵妃闹腾过一次,可太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不管。圣驾每到一处,就有当地官员向皇帝进献美女,甚至还要把傅恒卷进去,好些地方的人都在背地里说富察福晋是母夜叉,凶蛮得很。如茵在信里说,让红颜心里有个准备,指不定皇帝会带一两朵野花回来。
舒妃大腹便便,红颜不愿她动气,真有什么野花来,到时候也就那样了。可没想到竟有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混进皇帝赏赐的物件里,倘若是宫中妃嫔之物也罢了,若是那些被送到皇帝榻上的不知从哪儿来的女人,实在是恶心极了。
“皇上给我们的东西,用心或是不用心,都不该有差错。”舒妃将那簪子放在手里颠了颠,当真不是什么值钱货,宫里最低等的官女子也未必用,她多长了一个心眼道,“就该是有人放进去,故意恶心咱们的。”
“故意的?”红颜不悦。
“要么就是戴这簪子的野女人,要么就是哪一位心里不好受,见不得我们在这里清清静静,不等回来就先要我们膈应起来。”舒妃哼了一声,拿出手帕将那簪子裹起来,对红颜道,“难得皇上落了这么个把柄在我手里,我可不让给你了,你就权当不知道可好?我自然有话对皇上说,我要拿这簪子,给我和肚子里的孩子换前程呢。”
红颜忙道:“你也不嫌恶心,你要什么孩子要什么,皇上能不依吗?何必弄这东西来换,你给我,这就去丢了才干净。”
舒妃却把手背到身后去,狡黠地笑着:“你忘了他和如茵那点捕风捉影的事?我们这位爷,凡事求体面,出了这种事,往后他会加倍地对咱们好了,又不是我们逼着他去寻花问柳,这簪子也不是我们放进去的。若是有人想看我们难过或出洋相,那就别做梦了,可我们也不能便宜了皇上。”
“你要怎么做,万一他恼了呢。”红颜道,“可别瞎算计,到头来得不偿失。”
舒妃将肚子挺一挺,骄傲地说:“我怀着他的孩子呢,再者说,我们爷哪一回出门回来,不是馋御膳房的吃食?外头再多好吃的,也不如家里一口安稳的饭吃得香,平日里嫌御膳琐碎又没新花样,出去走一趟就知道家里多好了。外头的女人逢场作戏,回来还是咱们好。真有什么事,他舍得连你也不要?”
“胡闹。”红颜虽这般嗔怪,但没有阻止,舒妃挺着肚子她也不好上去抢,只能依着她。
转眼便是暮春,圣驾一行已在返京途中,去一趟无限春光,回来更有百花荼蘼,走走停停一路逍遥,不等皇帝到京城,舒妃这边就要生了。
园子里只有温惠太妃一位长辈,太妃不辞辛苦地来天地一家春探望,红颜自己虽不曾经历产育,但之前嘉贵妃分娩她帮着料理两回,对这些事已驾轻就熟,除了舒妃痛苦不堪外,一切都井井有条,她更不忍太妃年迈在此等候,到底将老人家送回了平湖秋月。
这日傍晚,舒妃顺利产下小阿哥,精疲力竭地女人醒来时,红颜正抱着襁褓坐在她身边,舒妃想到自己曾有一个未见天日就逝去的孩子,一时泪如雨下,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胳膊道:“红颜,咱们往后有依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