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妃进门时就很不耐烦,朝服上身后也不知针线房的人哪里不对劲,竟完全错了尺寸,她将衣裳脱下就要摔在地上,幸好红颜拦住了,接过她的衣裳让樱桃送出去,亲自为舒妃把衣裳穿好,说道:“是不是贪吃了橘子上火,你今天很毛躁呢,我让樱桃沏一碗莲心茶消消火?”
舒妃扯了扯衣领,巴不得扣子都敞着才舒服,不耐烦地说:“这几天都这样,秋燥了吧,我也不是故意的,偏偏他们一身衣裳也做不好。我知道,那些人都在嘲笑我吃了快一年的药都没用。你看这衣裳,怀孕十个月穿都有富余,故意恶心我吗?”
愉妃从门外进来,和气地笑着:“针线房的人胆儿都要吓破了,后日就是皇后娘娘的好日子,咱们没得喊打喊杀,我让她们赶紧把新的做好,你就别生气了。”
舒妃拿手扇着风,见红颜和愉妃都加了衣裳,好不耐烦地说:“你们不热吗?”
红颜和愉妃互相看了眼,愉妃忽然道:“你是不是有了?怎么这样急躁,像变了个人似的。”
舒妃愣了愣,忙笑:“怎么可能,月初还来了月信呐。”
愉妃算着日子说:“那也是月初,现在可是月末,下个月就是明天了,这个月难道你没有和皇上同房过?”
这样提起来,舒妃也有些紧张,红颜便让樱桃去传何太医,一屋子针线布匹都收了起来,等何太医来为舒妃把脉,为求谨慎,将平日里照顾舒妃的太医,并再另请了一位来共同把脉,三位太医一致认定,舒妃娘娘是有了喜脉,只是才没多少日子,还不大明显,娘娘如此浮躁焦虑,对身体不好,且曾有流产的经历,让她必须回去卧床静养。
谁也没想到,舒妃自作主张从草原弄来的方子,竟然真的有了效用。
消息传开,皇帝在养心殿听得,竟不知该欢喜还是难过,红颜跟着也吃了几个月了,可是没有任何动静,他喃喃自语着:“难道要吃上一年?”
但皇帝很快来了钟粹宫,舒妃到底还是讨他喜欢的人,可欢欢喜喜的气氛里,却不见红颜在边上,问了宫里的人才知道,后天皇后册封大典的事正紧锣密鼓地筹备着,令妃娘娘走不开。
弘历到宁寿宫报喜,太后本是很看中舒妃的出身,但这些年她和令妃走得近,太后也就淡淡的了,她如今心里另有期盼,舒妃有没有太后根本不在乎。
而皇帝走时,太后还不冷不热地问了句:“听说那些药,令妃也在吃?可见这有没有,是命中注定了的。”
弘历望着母亲,他觉得太后已经把自己做过什么,都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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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5章 心里的坎总要过去(四更到
既然忘记了,那就不必再提起,弘历没有动怒也不会再发脾气,他要继续做个孝子,继续让母亲做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太后,自己来弥补从母亲身上缺失的这一块。
“这药据说舒妃吃了近一年,可见两三个月是不成的。”弘历平静地应道,“也许明年此刻令妃也会有喜讯,儿臣会派人好好照顾她,亦会在后宫雨露均沾,不让额娘为皇室香火发愁,也是儿臣的责任。”
太后一愣,再要说什么,皇帝已往后退开几步,躬身施礼后就转出了门去,华嬷嬷原就伺候在外头,不消片刻便来道:“主子,皇上回去了。”
“我刚才一时说错了话,还以为皇帝又要和我呛起来。”太后苦笑,“他突然这样子,我竟不习惯了。”
华嬷嬷不语,太后却提起:“去问问舒妃到底弄了什么药方,留一份备着将来有用,我瞧那小戴佳氏身子略有些单薄,已经嘱咐她额娘好生调养了。”并吩咐华嬷嬷再送一些滋补品出去,要那苏图夫人务必把女儿的身体调养好。
这一日,红颜直到夜里才忙停顿,带了几件礼物到钟粹宫来,从大门口一直往里头,已经摆满了各处送来的贺礼,春梅忙着一件件收拾,还对红颜说:“奴婢记得家里额娘说过,怀孩子头三个月经不起这样的祝贺,最好是闷声不响的,娘娘您看这……”
红颜示意她别再说,提醒道:“不过是民间传说罢了,没得当真,在你家主子跟前可别提,往后的她怎么高兴怎么来,记着了?”
可红颜还是在意的,她让樱桃把带来的礼物又送了回去,只空着手进门去,见舒妃躺在床上百无聊赖,见到她便说:“太医让我静养,往后三个月的日子都不能下床,忙过皇后娘娘的大事,你可要时时刻刻来陪我,就这么半天,我快闷死了。”
红颜笑道:“不是还有陆妹妹吗?”
说话时陆贵人端着食盘从外头进来,已经是准备了晚膳,她脸上喜滋滋的像是自己遇上了好事,想她和舒妃是同年进宫,到如今依旧亲如姐妹,陆贵人没有因为舒妃比她运气好而心生恶念,在紫禁城里遇上这样的姐妹,也是天大的福气。
“她今天把太医的嘱咐,对我说八百回了。”舒妃嫌弃地说,“从前可不是啰嗦的人,她谨慎得连我喘口气,都要我悠着点。”
陆贵人把食物放下,脸上只是笑着,叫人看着就高兴,红颜道:“妹妹只管啰嗦她,你少说一句,她就要轻飘飘把太医的话当耳旁风了。你说明明自己天天吃药盼着有孩子的人,孩子来了却还傻乎乎的不知道。”
舒妃不服气:“有本事你将来也自己立马就知道,我可等着那一天。”
但这话虽是好心,到底还是戳了红颜的痛处,连陆贵人都收敛了笑容。屋子里气氛变得有些古怪,红颜见她们都尴尬,不得不按下自己的心思,笑着说:“怎么啦,非要我掉几滴眼泪,道几声可怜你们才满意?若真是注定的事儿,我挣扎也没用呢,若是有那一天,你们天天来唠叨我笑我,我都不生气。”
陆贵人温柔地说:“娘娘一定会有福气。”
红颜反道:“妹妹自己也要保重,皇上很疼爱你呢。”
最后红颜没坐多久,为的是不想舒妃和陆贵人为她难过,出来时春梅还没把东西收拾停当,红颜不要她相送,带着自己的人就离了钟粹宫。
在半个月就是中秋,虽未寒冷,夜风也有几分凉意,红颜本想去散散步,可凉风灌进脖子里,想到自己的身体,想到每日守着时辰吃下去的药,她还是转向延禧宫,即便要出去散步,也该添件衣裳才好。
到延禧宫时,恰遇上吴总管来送香囊,吴总管见令妃娘娘回来,便要亲自送到她手里,可红颜却犹豫地须臾,摇头道:“公公替我回禀皇上,我身上不大爽利,皇后娘娘册封大典就在眼前,我心里惦记着无数的事,只能辜负皇上了。”
吴总管颇有几分为难,显然皇帝一心要来延禧宫,可红颜坚持:“冷风吹得我嗓子有些不舒服,只想喝一碗姜汤就睡下,话也不想说了,公公千万留住皇上,别叫皇上来。”
“是,还请娘娘保重玉体。”吴总管只能应下。
红颜便径直往门里去,延禧宫的人来向吴总管致意后,就当着面儿把宫门给合上了。吴总管轻轻叹一声,将香囊揣着原路返回,一会儿少不得要被皇帝埋怨,但来之前皇上就挺犹豫的,那神情和令妃娘娘方才一模一样。
这一晚,佛儿因做了噩梦,醒来后再也不肯睡,必须依偎着额娘才行,红颜本以为自己会胡思乱想甚至夜不能寐,搂着热乎乎的小人儿,母女俩倒是很快就睡着了。翌日天未亮就有人等在延禧宫门外领旨办差,她打起精神一一应对,也没时间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只是到了用药的时辰,才会想起这些事,就连佛儿都知道额娘要吃药,跑来要给红颜数药丸儿,但今天樱桃送来的却是一碗黑漆漆的汤药,佛儿不懂,红颜也不懂,樱桃支支吾吾地说:“春梅姐姐早晨过来,说是舒妃娘娘的意思,说您这儿把汤药改成蜜丸服用,指不定药效就不如原本的好,良药苦口,娘娘还是忍耐些,若是和舒妃娘娘一样坚持服用汤药,兴许很快、很快就……”
红颜苦笑,见佛儿伏在膝头问:“额娘,今天不数药丸儿了吗?”
“不数了,额娘的病好了,往后咱们不吃了。”红颜这样应着女儿,再对樱桃说,“这药你还是每天准备,舒妃既然让你换成汤药,那就换成汤药,不过我不再吃了,撂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