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宫里一切如旧,皇帝安心处理着前朝的事,后宫在愉妃和红颜的协助下,与皇贵妃一同打理得井井有条,皇太后见天下太平,自然也不会找红颜的麻烦,而此刻内务府已经将明年选秀的名册呈上来,供太后阅览。
北风送寒,圆明园里银装素裹时,又是一年腊月,一晃七阿哥走了快一年,往年每到腊月紫禁城或是圆明园都张灯结彩,今年皇帝不提太后不提,皇贵妃更是无心,于是白皑皑的冰雪仿佛为故去的七阿哥和皇后,使得园中一切尽着缟素。妃嫔们外出多选香色褐色的风衣大氅,只有枝头开出的腊梅花,随风散出香气勾人抬头望一眼,才会在冰天雪地里看到几分鲜艳。
原本夏秋淡去的悲伤,随着七阿哥忌日的来临,又笼罩在了圆明园内。
腊八这日,因皇太后赏下腊八粥,众妃嫔到凝春堂谢恩,太后便提起了开春选秀之事,嘱咐皇贵妃好生准备,并在园中选出合适的地方,到时候让新人住进去。太后这般态度,所有人都明白她已经厌弃了宫里现有的妃嫔,要在新人中选出几个可靠的养在身边,以此作为她和皇帝之间沟通的桥梁,毕竟眼下皇帝最喜欢的舒妃令妃二位,都与她合不来。
这些话谁都藏在心里,宫里毕竟不是人人都像嘉贵妃那般口无遮拦。而在红颜和愉妃的努力下,假借永琪之口,说四阿哥心疼母亲受罚,终于求得弘历在腊八这日允许嘉贵妃重新出门走动。嘉贵妃到凝春堂谢恩请罪,太后当着众人的面责备她不知自重,换做旁人一定受不了,可愉妃却对红颜说:“她脸皮厚着呢,都不必为她操心。”
果然嘉贵妃比愉妃描述得还要坚强,太后一旦“放过她”,便趾高气扬地站到众人之首,她毕竟有贵妃之尊,就是没有了一切,也还有皇帝给的这份尊荣。走过红颜面前时,红颜报以客气的微笑,嘉贵妃却轻哼一声十分不屑,而她的身体晃过,红颜正见对面的纯贵妃,纯贵妃那双盯着自己的眼睛,恨不得要穿透自己的心似的。
红颜微微欠身,向纯贵妃投去最客气温和的笑容,可这眼眉弯弯和善可亲的模样,却让纯贵妃惊出一身冷汗。
那边听得华嬷嬷说午膳已摆好,请太后和各位娘娘入席,纯贵妃见皇贵妃上前去搀扶太后,她也跟着要上前,但因为心里想着别的事,没等回过神,嘉贵妃已经把她挤开了。
太后也不能当众甩开嘉贵妃的手,好在不过是几步路,众人入席后分坐各自的席位,红颜与舒妃坐在一处,正互相说悄悄话,忽听得嘉贵妃朗声道:“好些日子不见,纯贵妃姐姐身边换人了?我说今天瞧您总觉得哪里不对,原来是看惯了十几年的人突然不见了。”她拉着自己身边的秋雨说,“姐姐认不认得我这一个,丽云没了后,就换了她来,难道您的抱琴也没了?”
红颜稍稍将脸别过一边,真没想到嘉贵妃这么“给面子”,才放出来就帮了她一把。眼瞧着年关将至,红颜已经想好若再无人在宫内提起抱琴,她就只能自己想法子引人注意。是以会求皇帝宽恕嘉贵妃,也是图她那张好事的嘴。
舒妃在红颜身旁轻啐:“这女人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大好的日子,提什么死不死的,别没出凝春堂的门,太后就把她关起来。”
红颜笑道:“咱们吃咱们的,只要别欺负到我们头上来。”
舒妃恨恨道:“那个疯女人,上次那巴掌,我早晚还给她。”
而嘉贵妃这番话,让太后觉得不吉利外,果然引得其他人交头接耳,九州清晏那边早就有传言,不知纯贵妃的贴身宫女抱琴去了何处,宫里的奴才虽然低贱,可也不是随便能多一个或随便能少一个,敬事房的人曾去问过,纯贵妃以抱琴染病搪塞,之后因上头不闻不问,这件事也就搁下了。
太后见众人都好奇,便顺口问纯贵妃:“你那抱琴是个很妥帖的人,的确很久没见了,得重病了?”
纯贵妃紧张地脸色发白,这些日子以来,她明着暗着把整个圆明园都要翻遍了,除了长春仙馆、天地一家春、凝春堂和温惠太妃所住的平湖秋月,她全都找过了,可竟然连一个见过抱琴的人都没有,那日带着鸩毒离去的人,就真的这么消失了。
“她身子不好,如今只做些臣妾身边的琐事,这些日子出门都不带着她。”纯贵妃敷衍着,说的话连她自己也不信。
这些话没有底气,太后若再多问几句,纯贵妃就不知如何是好,不知是不是上天助她,这个时候和敬公主却来了。因冰天雪地路不好走,一大早出门,竟是午膳时分才到圆明园,太后便再无心思在一个宫女身上,和敬到了身边后,眼里就只有孙女和小重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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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章 娘娘,我不敢(三更到
凝春堂的午膳散后,是各宫妃嫔与家人相会的时候,舒妃这边纳兰家便有人来,只是如茵现在再也不能去长春仙馆给皇后道贺,为了名正言顺地进宫,便拉下脸跟在纳兰府身后,而纳兰家的人深知富察傅恒如今在朝中是何等势力,乐得与如茵冰释前嫌。
如茵趁纳兰夫人与舒妃说话的功夫,独自往红颜的殿阁来,走进院门就听见小公主的笑声,进门见魏夫人和樱桃正逗着公主玩耍,今日魏老爷似乎没有进园子,红颜一人抱着手炉满面笑容地站在屋檐底下看。
佛儿见到如茵,立刻跑来,奶声奶气地问:“姨娘,福隆安在哪儿呢?”
如茵笑盈盈道:“福隆安在家呢,今天风雪大不好走,姨娘没带她来,过些日子天晴了,姨娘就领他进宫。”
小佛儿欢喜地说:“姨娘要常来,佛儿要和福隆安玩。”
魏夫人和樱桃上前行礼,如茵客气地与夫人寒暄一番,因小公主缠着夫人要去玩耍,她得以脱身来红颜身边,姐妹俩一见面,她便笑道:“在前头听春梅说了,嘉贵妃今天一出来,就让纯贵妃下不来台?”
红颜将手炉递给她,唤来小灵子守在门前,进门后才道:“不辜负我和愉妃一番功夫,让皇上松口把她给放了出来。”
“愉妃娘娘也知道?”
“愉妃娘娘一心护着五阿哥,我虽不足以做她的靠山,也能遮挡一阵风雨,情意也好互相依靠也好,她是真心真意帮我的。”红颜笑道,“反是你的堂姐,性子太急躁,托付不得大事。”
如茵知道红颜把抱琴藏起来的事,圆明园那么大,要藏一个人真不难,何况如今宫里的一切都是红颜和愉妃在打理,纯贵妃空有尊位手中无权,靠昔日积累下的人脉,早已不足为用,所以才总会想些旁门左道捕风捉影的事来坑害红颜。一直以来,红颜只是不正面应对,真正要对付纯贵妃,不见得就会输。
而红颜又道:“至于我,没有大本事,可我有耐心。”
如茵则担心,“姐姐就有把握,能让皇上撞见他们主仆重逢,若是错过了,纯贵妃一定会小心。”
红颜露出难过的神情,果然有一天,她也走到这一步了,回想当初站在储秀宫里听闻瑞珠自缢,现在再看待这宫里的生生死死和城府算计,她再也不会感到心痛。
以恶制恶绝不是正途,可当律法道德都无法束缚和阻止一些恶行时,不把心狠下来,就活不下去。从她和如茵费尽心思把舒妃从纯贵妃身边拉回来,她们俩也走上这条路了。
红颜道:“吴总管会帮我,你知道的,和公公要他做什么,比圣旨还管用,那对我而言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如茵劝说:“姐姐无须自责,你并不是要害人。”
“抱琴说,就是当年我与和亲王那件事,让她家主子再也回不了头。”红颜苦笑,“倘若当时皇上护不住我,任凭太后把我处置了,纯贵妃现在会怎么样?”
如茵摇头:“我只知道,当日若不是我在亭中抚琴,换一个同样姿色同样才情的宫女或秀女,纯贵妃的眼中钉又该多一个了。没有姐姐,也会有其他人,皇上对姐姐情深意重,可他眼里还有更多的人。”
红颜微微扯开衣襟,方才在门外刚刚好的温暖,一进门就觉得透不过气,她看向摆在桌上的一摞内务府送来的名册,笑道:“明年就要有新人了,听说太后不满意,觉得这一届出身都不高,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不是一心一意要扶持皇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