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妃坐了轿子扬长而去,愉妃终是舒口气,再等赶上红颜和舒嫔,与她们道:“太后那些话固然有道理,可妹妹们千万千万不要对皇上提起,太后娘娘若非知道不能提,也不会想把责任推在咱们身上了。嘉妃的话虽然难听,只怕所有人都明白,只是她藏不住。”
红颜神情沉重地说:“再过几天,皇后娘娘的梓宫就要离开紫禁城了……”
如红颜所言,大行皇后梓宫将于三月二十五日移殡景山观德殿,皇帝将携诸皇子与文武百官亲临祭酒。而他此前答应和敬,倘若女儿的身体有所好转,就允许她在这之前进宫,三月二十四日,和敬果然来了。
任凭红颜和愉妃如何相劝,和敬还是哭得昏了过去不省人事,可怜她腹中的胎儿岌岌可危,幸有皇后在天之灵守护,有惊无险地保下了这个孩子,皇帝命令公主回府静养,他当着红颜的面对和敬说:“再风光的葬礼,也不过是做给世人看的,阿玛只是想让所有人都记着,你额娘是这大清无可取代的皇后。可你要悼念额娘,不在乎一支香一杯酒,你保重身体保住孩子,才是你额娘在天之灵最大的安慰。”
红颜听得这番话,方知太后的忧虑亲贵大臣的不满,都是看错了皇帝,他其实比谁都清醒,他不仅仅是悼念皇后,更是为妻子守护她的女儿,和她的族人。这一场盛大的葬礼,足以让富察家继续屹立朝堂,也无人敢欺失去生母的公主。
他是在告诉全天下,他的皇后,无人可替代。
三月二十五日,皇后梓宫移出紫禁城,阖宫上下哭声一片,待整个世界清净下来,已是皇帝奉送皇后梓宫离开后好半天的事,红颜疲惫至极地歇在延禧宫中,突然静谧下来的皇宫让她心中不安,此刻才终于有心思想起她的孩子,匆匆起身就要往门外去,吩咐樱桃道:“我要去见佛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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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 未来的皇后(还有更新
景阳宫里,小公主许久不见母亲日夜思念,终于见到红颜,反怯怯地躲在愉妃身后,愉妃哄她道:“乖乖,你不是每天要额娘,现在额娘来了,怎么躲起来了?”
佛儿却像是生气了,扯着愉妃的衣摆不肯挪动,直到听见额娘声声喊她,直到看见额娘流眼泪,才哭着跑来扑进红颜的怀里。
两个月不见,孩子又长高了,红颜想把她抱起来,可一踉跄,亏得樱桃在边上搀扶,愉妃着急地说:“你都憔悴成这样了,且养几日吧,孩子长得可快了,你看她身上的衣裳,都有些小了是不是。”
红颜搂着佛儿亲了又亲,小丫头呜呜咽咽地哭着,抱着红颜的脖子不肯放开,生怕额娘转身又不见了似的,红颜哄她:“现在宫里人人都忙,针线房的人也忙不过来,等过了给皇额娘持服的日子,额娘给佛儿做新衣裳穿。”
白梨送茶点来,红颜抱着闺女坐下,把点心掰碎了喂给她吃,佛儿也拿了往红颜嘴里塞,却叫她想起去年小年家宴上,三个孩子玩在一起,七阿哥把自己的点心分给姐姐和弟弟吃。谁能想到那么温馨的一幕之后,老天爷就无情地夺走了孩子的生命,两个月后,皇后也撒手人寰。
回想起来,这几个月发生的一切,仿佛是一场噩梦,可这噩梦却永远也不能醒,毫无希望。
“你再哭,眼睛可要哭坏了,我这两天哭得太凶,脑袋要裂开似的,而你流的眼泪远比我多。”愉妃好生劝导,“逝者已矣,咱们还要好好活下去,娘娘最放不下的一定是和敬,咱们这些庶母,能为她做什么便做什么吧。”
红颜怀抱着佛儿点了点头,她已经精疲力竭,现在皇帝送皇后梓宫去景山,要数日后才归来,红颜才觉得略松口气。
听愉妃说些宫里的事,她似乎犹豫了很久,到底忍不住问:“宫里人说,娘娘是跳江自尽,是因为……”
可不等她说完,红颜就摇头了,目光严肃:“娘娘,皇后娘娘是旧疾复发。”
愉妃愧疚地收敛起好奇的心情,叹一声:“是啊,我怎么能信那些谣传。”
红颜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好,皇帝对外宣称的就是皇后旧疾复发,红颜觉得解释再多也没用,对于不相干的人而言,知不知道真相都一样,只要皇帝别误会皇后,只要和敬别误解母亲就足够了。而当晚看到,以及后来听皇后解释的人,就只有红颜,她一人之力如何对付天下悠悠之口,那不如谣传归谣传,就连她自己也坚定皇帝的话便是了。
愉妃本也不是对什么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她一直知道自己和红颜之间还有距离,虽然已足以彼此信任,但这份距离才能让她们更好的相处下去,大家都是为了对方好,更是为了自己好。
皇后的死因她不想再探究了,只轻声道:“这次永琪逃过一劫,我感激上苍,但往后的日子,如今没有了嫡子连中宫都仙逝了,那些紧紧盯着储君之位的人,又要兴风作浪,我实在不愿永琪卷入任何纷争。”
红颜却道:“曾答应过娘娘,要与您一起守护永琪,娘娘且放心,咱们大事做不了,就在家守着孩子。”
愉妃眼圈儿一红,道:“我可把你这句话,记在心上了。”
此时五阿哥正跟着皇帝往景山去,皇后身前也算疼爱永琪,小家伙出门前在宁寿宫跟华嬷嬷学了规矩,眼下举哀哭灵敬香磕头,即便无人在身旁指点,也做得规规矩矩。皇后梓宫先至景山观德殿,在此设灵台香案,皇帝最先敬香祭酒后,其后才是诸皇子、王公大臣。
大行皇后谥号孝贤,系皇帝亲定。纵观历史,由君王为亡妻亲定谥号的先例屈指可数,皇帝自称:“从来知臣者莫如君,知子者莫如父,则知妻者莫如夫。朕昨赋皇后挽诗,有‘圣慈深忆孝,宫壸尽称贤’之句。思惟孝贤二字之嘉名。实该皇后一生之淑德。”然而皇帝此番为皇后丧事所行破格破例之时何止一二,这亲定谥号的事,也就无人敢计较。
皇帝在景山驻跸三日,视察观德殿、静安庄多处,认为规模太小,遂下令逐一扩建,诸位皇子每日轮流为皇后守灵,甚是辛苦。
这一日,皇帝前往后山查看,命诸皇子共同守在观德殿,时近正午,阿哥们都已腹中饥饿,大阿哥二十出头,正是血气方刚时,在景山终日茹素,一顿早膳哪里顶得住,而皇帝迟迟不归来,他们不知能不能离开,只饿得头昏眼花。听得奴才来报说圣驾还在后山,永璜便起身道:“我要去吃点东西,你们去不去?”
三阿哥忙爬起来道:“大哥,我跟你去。”
剩下四阿哥和五阿哥,永琪别过头说:“我要守在这里陪皇额娘。”
三阿哥不屑地切了一声,唤过老四问:“永珹你去不去?“
四阿哥舔了舔唇,皱着眉头很纠结,大阿哥不耐烦,只身就往门外走,永璋便也跟上了。
五阿哥倒是稀奇四哥那么贪吃的人,竟然不跟着去,朝他看了一眼,四阿哥果然委屈地揉眼睛,像是要哭了,到底还是十来岁的孩子,他呜咽着:“额娘出门前关照我,叫我只管哭就是了,别的什么事儿都不许做,什么话都不许说。皇阿玛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就是饿死了冻死了也不能吭声,可我真要饿死了……”
四阿哥哭得伤心,永琪不知如何宽慰,他也饿,可是男人怎么能为了饿肚子就掉眼泪呢,却不知此刻父亲从门外进来,分明方才大阿哥的奴才说圣驾还在后山,父亲竟如从天降般出现在了眼前。
且说弘历是跟着景山当地的官员从山路绕到这里,侍卫太监的确留在后山没动,想必他们还不知道皇帝已经回到观德殿,他未进门就听见哭声,进来却只见四阿哥和五阿哥跪着,长子与永璋不知去了何处。
两个孩子看到自己也是唬了一跳,弘历问四阿哥:“你哭什么?”
永珹再傻也不敢说是因为饿肚子,只怯怯地说:“儿臣、儿臣心里悲伤。”
弘历无所谓信不信,因见大阿哥和三阿哥都不在,便问去了何处,永琪知道哥哥们擅自离开是犯了错的,他不愿在父亲面前挑唆,正想着如何回答才妥帖,却是四阿哥说:“皇阿玛,大哥和三哥吃饭去了。”
皇帝轻哼一声,上前为皇后敬香后,吩咐宫人将四阿哥五阿哥带去用膳,又让人领路往大阿哥和三阿哥这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