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雅望见红颜,反而硬气了几分,小心翼翼奉上茶水,红颜从她手中接过时,见她正傲气地瞪着自己。
皇后回身,恰看到这一幕,不禁笑:“你们俩大眼瞪小眼,做什么?”
红颜尚没什么,千雅竟吓坏了,这么久以来,皇后还是头一回与她讲话,她平素对着红颜挺横的,一遇见厉害的人就懵了。皇后如是,那天的嘉嫔和今天找上她的宝珍皆如是。
“娘娘,千雅是那日和奴婢一道被罚跪的人。”红颜回过神,清晰地应着,更伏地道,“奴婢和千雅,谢娘娘不罚之恩,谢娘娘赐药疗伤。”
千雅呆呆看着,总还算聪明,一道屈膝谢恩,跟着红颜念了一遍。
“多久的事了,这会子来谢恩?”皇后淡然,搁下茶水道,“不想吃茶,傍晚要去宁寿宫请安,想画一幅画送去,为我准备笔墨纸砚,江南新贡的水彩……”她微微皱眉,道,“去问宝珍,她知道搁在哪里。”
皇后精于丹青,从前常为孝敬皇后、熹贵妃作画,倒是这几年进宫后,少了些心思,但弘历若得了好的画笔墨彩,一定会先送到长春宫。如今她失了儿子,少了好些费心思的事,便又捡起来,好打发辰光。
红颜与千雅退出内殿,千雅摸着心门口往前走,忽然被红颜喊住,她不耐烦地问什么事,红颜朝四周看一眼,便道:“我只知道,咱们是伺候主子的人,一切以娘娘为重。不管宝珍姑姑许诺了你什么,我希望你心里明白,别人的事咱们左右不了,但求自己问心无愧,是不是?”
千雅一脸紧张,结结巴巴:“你胡说什么,我可听不懂。”
红颜道:“我晓得你是窝里横的人,宝珍姑姑说几句吓人的话,你就傻了。”
千雅真是被说中,瘪着嘴半天说不出话,红颜却一把抓了她的手说:“娘娘那么好的人,不会亏待我们,可是宝珍呢?她今日如何对我,将来也会如何对你。那天剪窗花时你对我说的话,你忘了吗?昨晚可就应验在我身上,我差点就回不来,千雅姐姐,你明明懂的,你现在要自寻死路?”
寝殿门前,皇后正静观这一切,方才还有话要嘱咐红颜,跟出来找她,却看到两人神情紧张地说话。千雅是生面孔,皇后方才一见就知道宝珍在耍花样,此刻不得不叹息,十几年的主仆,缘分尽了。
可到底主仆一场,皇后漠然回殿内,心中已有算计。宝珍不能走得不明不白,那个尾巴翘到天上去,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狐媚子,该受点教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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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海贵人受辱
那之后半天,红颜寸步不离地跟着千雅,千雅都快被她盯烦了,可是被宝珍恐吓的心却越来越平静。傍晚跟着皇后到宁寿宫,红颜要随驾进内殿,千雅一个人落单等在门外,她反而变得紧张,直到宁寿宫中散了,重新再看到红颜,一颗心才落下。
而红颜如今虽已在皇后跟前伺候,还未搬离原先的屋子,之前挤兑她的宫女如今不敢惹她,都离得远远的。
夜里皇后寝殿有人轮替,红颜归来休息,坐在榻上拆头发时,身后突然有人凑近,她心里一惊,但听千雅的声音:“红颜,我与你说几句话。”
夜深深,六宫俱静,唯有启祥宫中婴儿啼哭不止。嘉嫔对儿子本十分耐心,可也熬不住他日夜啼哭,这几天不曾有一夜整眠,越发精神紧张,脾气也跟着急。
这会子小阿哥哭,她便骂宫女骂乳母,一想到海贵人那儿睡得香甜,竟发狠命丽云去将海佳氏叫来。
海贵人早已入寝,大半夜被折腾起来,裹着大氅赶到跟前,里头还只穿一身单薄的寝衣,从配殿到正殿短短的路,就被冻得搓手跺脚,可站在嘉嫔面前,她还是忍了。
嘉嫔唉声叹气,说她的小阿哥吵着所有人睡觉,还邀海贵人与她同眠取暖,海贵人恶心她这张床,怎么肯答应。站得时间久了,纵然屋子里烧着地龙炭火,也感觉四肢冰冷。
不知不觉大半个时辰过去,嘉嫔斜眼见海贵人身子哆嗦,而那边乳母总算哄得小阿哥睡着,她心里稍稍痛快些,故作惊讶地说:“姐姐怎么还在,赶紧歇着去,我们小阿哥也睡了。”
海贵人不卑不亢,请嘉嫔早些安歇,便转身退出来,可白梨用大氅将她裹得严严实实,依旧脚下虚浮,她握紧白梨的手说:“熬一碗姜汤给我。”
白梨恨道:“主子求贵妃娘娘给您做主,咱们搬走吧。”
海贵人咬唇摇头,一步步走回寝殿,拥着棉被坐在暖炕上取暖,待一碗姜汤灌下,她目色坚定地说:“要走,我也要堂堂正正、风风光光地离开这里。”
而这一边,嘉嫔正洋洋得意地对丽云说:“别的事也罢了,我看她敢不敢对人说小阿哥吵了她,这可是皇上的儿子,说不定还是将来的……”她眯着眼睛望向摇篮,心中对未来有万千憧憬。
“主子,今晚皇上和皇后娘娘到宁寿宫请安用膳,跟在娘娘身后的,还是那个叫红颜的宫女。”丽云颇有心计,说道,“看样子,传闻宝珍失宠,是真的。”
嘉嫔皱起长眉,狐疑道:“宝珍可是跟了她十几年的人,说不要就不要了?”
丽云冷笑:“她近来越发张狂,皇后娘娘的性子,怕容不得。”
嘉嫔略有所思,轻声道:“你看能不能从她嘴里撬出些什么,别做的太明显,先试探试探。”
“主子想知道什么?”
嘉嫔目色锐利,眼角溢满了欲望,道:“如今才知道二阿哥早就被秘密立储,现在更追封端慧太子,那么照规矩,皇上该重新立储了。我想他一定会和皇后商议,宝珍那儿兴许听说过什么,不论如何,纯妃的三阿哥,我很看不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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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安颐的向往
丽云道:“只是纯妃娘娘清冷孤傲,不像是要争的人。”
嘉嫔冷笑,不屑道:“越是这样,你越不知道她肚子里藏着什么心思。”她朝配殿指一指,“便是那海佳氏,瞧着老实本分,却一心巴结贵妃、讨好太后,而纯妃仗着会念几首酸诗,笼络皇上爱才的心,难道这些不是心机?”
丽云服侍主子躺下,嘉嫔面向儿子的摇篮,喃喃吩咐:“你去看看宝珍有没有可利用之处,从现在开始,我就要为四阿哥的未来考虑,他的皇爷爷和皇阿玛都行四,这孩子必然就是帝王命了。”
那之后几日,宫中并无波澜,宝珍到底是有脸面的宫女,皇后不发话,也无人敢真正欺她。只是她本打算利用千雅,可千雅却被红颜拉拢在身边,其他人各有心机,一时找不出合适的人,她愈发恨红颜。
要说红颜,自知无力与宝珍抗衡,也不愿在皇后面前挑拨是非,只是觉得千雅本性不坏,不愿她被人利用,才说那些真心话。而千雅原就不笨,最终选择和红颜站在一起,她们姐妹也算不打不相识。
然而看似平静的后宫,却有暗流涌动,这日红颜陪皇后作画,竟有从未见过的人前来请安,不知是哪一处哪一房的太监,红颜本要回避,皇后却将她留下了。
耳听那人说启祥宫的人近来与宝珍暗下有联络,红颜心惊胆战,可皇后却气定神闲,笔下高山流水宁静致远,浑然天成的气度,让红颜叹服。
来者离去,皇后也做成一幅画,按下印章,便要红颜取水洗手,她抬眸见红颜神情紧张,淡淡地笑:“这不稀奇,宝珍跟了我十几年,我最了解她。至于嘉嫔,从来一切都露在脸上,还自以为聪明。”
红颜初听这样的话,心中震撼的,却是看似文弱宁静的皇后,实则默默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她仿佛洞悉所有事,却从不为任何事动摇或乱了心神。
记得第一次为皇后梳头,看到镜中的皇后,红颜直觉得她是云端之上的人,如今离得越近,更觉得她至高无上。
可皇后忽然说:“我从五岁起,就学大人的规矩,就学如何看人,就学如何治人。”她掩下眸中淡淡苦涩,笑盈盈问,“红颜,你五岁时,做什么?”
红颜见皇后含笑,心中踏实几分,虽然很莫名,还是应道:“奴婢不大记得五岁时做什么,只是学规矩学本事前,每日和家里嬷嬷挑花绳踢毽子,缠着额娘上街买好吃的,都是些混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