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村民站出来,是个中年男人,指着子俞说道:“说的好听,人没了,你能让他们活过来吗?”
“就是就是啊!”
“我看你这个狗官就是故意来坑害我们!”
“就说官府不会这么好心,分粮食分牛分农具,让我们垦出来的田归自己,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这狗官明明就是想害死我们。”
“对!狗官骗我们去垦荒做样子,以此向朝廷骗银子然后落入狗官的囊中,我们老百姓死了人,他还能继续向朝廷要抚恤银,最后都是落在他手里!”
“猪狗不如!”
“打死他!”
突然间,村民又被挑动起来,一个个愤怒的骂着这个县令大人,把一切罪责都归到子俞的身上,甚至骂子俞让老百姓去垦荒是为了做样子,自己好向朝廷要银子来私吞这种话。
在子俞身后一声不吭的花泣,突然从心底升起了一丝疑惑!
这些愤起的村民骂出来的话,不像一个普通老百姓能说出来的!
一个日日和泥土打交道的乡野草民,书都没读过,字都不认识几个,知道什么“狗官向朝廷骗银子”“抚恤银”等等的字眼,这些话,就算是事先编排好的,普通百姓也难理解里面的意思,而如今......
花泣看向最先站出来的那个中年男人,好像对方也发现花泣在看他,目光闪躲着把身体往人群后面缩,很快看不见人。
明白了,这里有人故意挑事,不知道谁这么恨官府,需要这么来污蔑一个父母官,如果所料不错,这大火,可能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子俞任由村民骂着,一句也没有辩驳,他觉得村民骂得有理,本来就是他这个父母官无能,这个锅他必须背着!
花泣上前,把子俞拖到身后面,不理会子俞惊愣的目光,“扑通”就跪在这群村民面前,朝着村民瞌了三个头,再跪直了身子在人群中喊道:“各位乡亲父老,小女花泣,是个出生在乡野的草民,请众乡亲且听小女一言,小女说完,众乡亲想如何处置小女和这位叶大人,小女再无二话!”
原本有些人还想说话,但大多数人都点头,想听听这自称和他们同等身份的草民女子想说什么,便都不吭声,静静的听着。
“川口县穷了好几代人,城里的不穷,最穷最苦的是乡野靠着土地生存的众乡亲,大家知道为什么,因为大伙从来没有自己的土地,靠着给达官显贵租佃,出卖全家的劳力,换来点勉强能糊口的粮食,此外别无他物,小女花泣的家乡桃源村,在两年前还如同这清水亭一样,但如今家家都盖上了瓦房,有余粮,不再穿着没地方缝补的衣衫,这一巨大的改变,是因为他们有了自己的良田,他们为自己忙活,每耕作出来的一粒粮食,除了朝廷该有的赋税,全数都在他们家的米缸里,不用再受人盘剥,小女指天发誓,没有一句假话,请众亲今日见证,若小女有半字虚言,即刻天打雷劈!”
第八十六章 大义凛然父母官
村民们听见花泣说的话,很多人都点头表示赞同,开始小声议论,看这女子说话诚恳,并不像是游说之客,反而是点醒了他们,平日的糊里糊涂只知道干活,却不知,全家劳作的付出和收获不成正比,此刻听起来,眼前这女子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但有道理,也不能当没事发生过,死的人还摆放在后面呢!
果然,有几个村民就站出来说道:“虽然你说的有道理,但如今死了这么多人,你说怎么办!”
花泣弯着手掌抓起袖子抹了下泪水,这个动作让一旁的村民有些不忍,拉了拉那几个大声指责花泣的村邻:“让她把话说完吧,看她不像是处心积虑坑害我们的人!”
花泣又朝着众人一拜:“感激众乡亲能让小女把话说完,今日大火无情,让亲人逝去,这种失去亲人的痛楚小女感同身受,发生这种灾难,是小女考虑不周,没有想的全面就鲁莽的让众乡亲上山垦荒,罪在小女一身,这条命,就留在这清水亭,请众乡亲发落,要杀要剐绝无怨言......”
话没说完,就被一股大力往后拽了出去,子俞身体当作了她的跟前,喊道:“不关她的事,垦荒的决策,是我这一县之令所下,所有罪责,本官全部承担,但就是乡亲们要本官这条命,如今也要放上一放,请诸位先让本官把死去的乡邻妥当安置,之后便随众乡亲发落!”
这下倒让一众村民不知说什么好,一些老者开始思考着,堂堂一县父母官,低声下气的把命给了他们,若说这县令是贪财的人,为什么连命都不要且不逃走,反而来村里善后,这和他们想的不一样,再者,要了这县令的命,死去的人也活不过来,反而连个说法都找不到人来质问,想到这里,老者们上前,示意村邻不要起哄:“既然如此,请叶大人拿出个办法来吧,如今这十几条人命,要怎么办!”
子俞转头叫过来衙役,附耳说了几句,衙役便走出人群离开。
“诸位乡亲,本官来了川口县不足半年,却大多数时候都在各乡各亭体会民生疾苦,甚少在县衙安坐,大约这里许多人都见过本官在山野行走,本官是不是个贪图钱财的人,自可分辨,如今出了这等事,本官已让衙役回城,购买棺木和一切后事所需,每位在大火中死去的家属发三十两银子抚恤,伤者亦发每人五两,众所周知,县衙里没钱,这些都是本官的私人积蓄,望诸位乡亲莫要嫌少!”
死的三十两,伤者五两,这可是一大笔银子,方才安静的人群,此刻躁动起来,不是反对,而是不敢相信的议论,这位县令大人竟然拿自己的家财来抚恤,之前那些污蔑子俞是为了骗取朝廷接济的村民,瞬间觉得无地自容。
“叶大人此言当真?莫要诓骗我们这些草民!”几个始终不愿相信的村民,想要确认这是不是真的。
“本官说出来的话,绝无戏言,请诸位放心,今日夜间,衙役便能赶回清水亭,本官不走,就在这里陪着诸位等着!”子俞又朝众人拱手。
这下村民就放心了,县官都在这,只要没跑,准会拿银子来,逝者已矣,有银子能让活着的家人好过一些,总比没有的好,难道不要银子还真让县官来偿命么?
“好!叶大人请到草民茅舍安坐,我们一起等!”一位老者站出来说道。
子俞点头,拉着身后的花泣,随着老者去了前面一处破烂的茅舍。
老者原来是清水亭的里正,姓贺名甫,说起来,子俞还是这贺甫的上官,方才一群村民起哄,贺甫几次站出来说公道话,才让子俞没有被群起攻之。
“叶大人受惊了,草民贺甫,清水亭的里正,没能护大人周全,有罪!”进了屋舍,贺甫就跪下拜倒,原本他不认识这位父母官,大火烧死人后,有人说这县官是为了拿他们去换银子,贺甫差点就信了,经过刚才那一番对峙,贺甫觉得,这位县令大人,不会是如前几任鱼肉百姓的狗官那样的人,才站出来仗义执言,在村里,他这个老里正说的话还是有些威望的。
“原来是贺里正,子俞谢过贺里正了!”子俞近前很亲切的扶了贺甫起来,握着贺甫的手,轻拍了两下,差点让贺甫老泪纵横。
一旁只字不言的花泣若有所思,看了贺甫几眼,近前轻声问道:“贺里正,小女有礼了,小女有些问题想问里正,不知能否解答一二?”
“姑娘请吩咐,草民洗耳恭听!”贺甫连忙拱手,看出花泣的身份也不是一般民女。
“不知村里的山上可有什么寨子或是......”花泣犹豫着,想问这个清水亭的山上是否藏着贼匪,话出口又觉得不妥,毕竟如今境地尴尬,她和子俞说不好听点是别挟持在这里,等着善后的人,若一言不慎传到外面的村民耳中,激起了民愤,真被村民拿去偿命了,也是很难说的。
“姑娘可是想问,这清水亭的山上有没有贼匪的窝点?”贺甫活了这把年纪,花泣欲言又止的,一眼就看出来,笑笑表示无妨。
“对,实不相瞒,小女对这次大火失控有所怀疑,若小女猜的不错,这火大半是有人故意引到防火带外面,小女这一猜测并不是空穴来风,实则方才在外面,一众乡亲里,有些不是寻常的百姓,这点,贺里正能否如实相告?”花泣的性子,总是憋不住,既然怀疑上了,自然要问清楚,调查清楚,再顺手剿了,不说大义是为被害死的村民报仇,起码也要为她和子俞辛苦这么久,一心为民还被污蔑雪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