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老太太暗暗庆幸自己当年走了那么一步棋,直接在圣上身上下了迷心蛊,虽说自小叔死后,便无人可以操控迷心蛊,但即使只能发挥十分之一的作用,也足够让圣上偏着甄家了。
只要能让她见到圣上……
甄老太太眼露凶光,抿紧了唇不语。
夏兴全微感讶异,原以为甄老太太只要见着了‘甄’宝玉,什么都会答应,没想到她竟然还不死心!?莫非她当真认定了圣上一定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而放过甄家吗?
“既然如此,咱们也没什么好谈了。”夏兴全笑咪咪道:“说起来,老太太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想必知道贴加官吧,也不知道令孙细皮嫩肉的,能熬得了几帖?”
所谓的贴加官便是用桑皮纸一张一张的贴在犯人脸上,再喷水浸湿,桑皮纸光滑柔嫩,厚而洁白,且吸水性强,浸了水之后更能隔绝空气,让犯人活活闷死。(注一)
贴加官一共有九帖,象征从九品到一品,贴到最后一帖时,也就是正一品,位极人臣,直接‘登天’了。
大凡犯人撑到第五帖时便撑不住了,宝玉还不过是个孩子,惊惧之下,怕是三帖就能要了他的命了。
甄老太太如遭雷击,恶狠狠的瞪着夏兴全,“你敢。”
夏兴全脸上笑容不变,“在下敢不敢,老太太大可以试试。”
说着,夏兴全还真作势要把贾宝玉给带出来。
甄老太太一惊,连忙道:“住手!住手!”
宝玉才几岁,那能熬得过这种酷刑。
甄老太太企图抢下宝玉,但她那时夏兴全的对手,夏兴全轻轻一推,便把甄老太太推的老远,让她亲眼瞧着自己的孙子被人贴加官!
作戏就要作全套,夏兴全可是认真的,还当真让人给贾宝玉弄起了贴加官。
当然,他们还不至于欺负一个孩子,更别提此宝玉非彼宝玉,要是真正的甄宝玉,被折腾死了也是活该,但这个宝玉毕竟是假的,那好真把他给活活闷死呢。
几个暗卫乍看之下好似在宝玉脸上贴加官,但事实上贴上的桑皮纸早早做了手脚,绝对闷不死孩子的。
但贾宝玉也吓的厉害,一直大呼小叫,死命的挣扎,见着自家的小孙孙不断的挣扎,这时候甄老太太还有什么争强好胜的心思,那怕她再想把五皇子推上那个位置,又那能比得上甄宝玉的一根寒毛!
要是宝玉没了,她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甄老太太恨的直咬牙,挣扎犹豫了许久,最后认命的冷声道:“公公想怎么样,直说吧!”
夏兴全哈哈大笑,“老太太果然是个爽快人,咱们要做的,也不过就只有一件事罢了。”
在夏兴全说话之间,一丝红烟悄然的附在甄老太太的发鬓上。
除了去休息去的宝玉,迎春等人毕竟是孩子心性,见寻芳园里的菊花开的好,几个孩子便手拉着拉去玩了,或斗草,或斗花,玩的不亦乐乎。
徒磊虽忙于甄家之事,但也不忘将秦可卿之事告知黛玉,请黛玉帮着秦可卿瞧一瞧。
秦可卿虽然听徒磊说了一耳朵,说是黛玉的医术极好,不过她也没把这事当一回事,毕竟黛玉不过是个六岁上的孩子,那怕从娘胎里出来习医,再好也是有限,懂得蛊术已经够让人讶异了,要说连医术也懂得,那除非是天才中的天才了。
不过黛玉倒是挺有模有样的帮着秦可卿把脉,俨然一副小大夫的模样,不只如此,黛玉还眉心微动,眼眸间有着压抑不住的讶异之色,好似当真发现了什么。
瞧着黛玉一脸正经,秦可卿也起了点好奇之心,“怎么了?”
黛玉微一沉吟,直言问道:“姐姐可用过什么寒凉的药物?”
秦可卿的确是让人下了手脚,而且巧的很,秦可卿身上中的药和贾敏身上沾的药一模一样。
只不过贾敏身上的药不重,虽是有碍子嗣之事,不过略略调养之后,还有生育的机会,但秦可卿身上的药却是完全断了她的生机,别说生孩子了,只怕即使勉强有孕,只怕孩子也生不下来,更有可能会一尸两命,不可谓之不阴毒。
按说大凡女子,听到自己中了绝育药一类的东西,大多会紧张恐惧,但秦可卿反而温婉一笑,半点都不以为意,反而淡笑道:“我早猜到了几分了。”
她早就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旁人容得她活着,却不见得能容得她生儿育女,只是在她身上下绝育药,己经算是轻的了。
比起自己身上的毒,她更好奇的是黛玉怎么能把得出她身上所中之毒,要知道她这些年来也算是极小心谨慎,虽然甚少唤太医,但京里有名望的大夫也没少瞧过。
这么多的大夫都没看出她身上所中之毒,也就只有黛玉瞧出了一二,可见得黛玉的医术怕是比京里的那些大夫强些。
秦可卿是个聪明人,那怕明知道自己的弟弟和未来弟妹满是神秘,但她也知道这两个孩子敢在她跟前直接展示出来,也是没把她当成外人的意思,这么一份心思可比什么都强得多,相较之下,黛玉从那里习来这一身医术,一点也不重要了。
黛玉沉吟道:“姐姐中药也有好些年了,这毒狠辣,要完全除去需要一点时间,姐姐不妨先用些药膳……”
黛玉开了药方,也推了好些药膳让秦可卿吃着,并细细说明药膳中何种药材要有所加减调整,以达到最大的功效,这药膳之法也是她用在贾敏身上的法子,毕竟她会医术之事不好明说,只能让人时时熬了药膳,暗地里给母亲调养身子。
当然,也是因为贾敏中的毒浅,方能如此,要是像秦可卿这般的,就非得要佐以汤药了。
秦可卿垂眸,“玉儿不必废心了,我也不想生。”
像贾蓉这般的,也不配她为他生儿育女。
黛玉一楞,终究还是住了口,随即笑道:“虽是如此,不过药膳还是吃一吃吧,毕竟二太太的毒极为霸道,即使不解毒,也得调养一下身子,否则──”
黛玉还未说完,秦可卿惊呼一声,她眼中寒光一闪,难掩讶异之色,“是二太太下的手!?我还以为……”
她还以为她身上的毒是老太太动的手脚。
黛玉挠挠头,直言道:“我猜的。”
她顿了顿轻声道:“我娘身上也有一样的毒,我娘的毒是这些年来从荣国府送来的年礼中,日积月累而形成的。”
这也就是为何贾敏中毒轻,但秦可卿中毒重之故,虽说王夫人在每年送过来的年礼上下了手脚,但毕竟不过是偶尔接触,经由皮肤传毒,所中的毒终究是有限的,而秦可卿这般却是实实在在的把毒给吃了下去,效果自然天差地远。
听到贾敏身上也有一样的毒时,秦可卿也不由得露出讶异之色,只听黛玉续道:“能接触年礼的,也不过就只有老太太和府里的大太太和二太太廖廖数人,大太太又不管家,所以我猜是二太太动的手,毕竟……虎毒不食女。”
那怕现在贾母和贾敏闹成这样,但她相信贾母还不至于会下狠手毒害自己唯一的女儿。
听到虎毒不食女这句话时,秦可卿眼眸微缩,眼眸间闪过一丝恨意,原来是为了她!
在黛玉和秦可卿轻声细语之时,徒磊也把宝玉给送了回来,只见从天香楼里出来的宝玉一脸惨白,好似被人狠狠欺负揉拧过了一般。
袭人一见到宝玉,不由得大吃一惊,“宝玉你这是怎么了?”
她又是心疼又是气恼,还以为宁国府照顾的多周到呢,竟然让宝玉魇成这样。
宝玉也有些不明究理,按说这天香楼布置奢华,里头从上到下无一处不合他的心意,可偏偏他在天香楼里却一直做着恶梦,先是梦到一苍老妇人直叫着他做宝玉,接着又梦到自己被人刑求,想着那桑皮纸浸了水贴上脸的感觉,宝玉便忍不住直打寒颤。
太真实了,真实的就像是真的一般,要不是自己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还在天香楼里,他真的会疑心自己是不是当真被人贴加官了。
“别说了。”宝玉有些崩溃道:“我做了个恶梦。”
袭人心下嘀咕,就算是恶梦,也不该是这种见了鬼的模样啊。
袭人正要细细问清是做了什么恶梦之时,只见宝玉微皱眉,忍不住用手捂住了鼻子,“你身上是什么味儿?怎么这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