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在学校是白天忙,晚上休息。现在是下午晚上忙去白天休息。而灵感迸发实在晚上,他的存稿也快不多了。很快就会断更。
他在不断进步,生活变得不断有盼头,而他的生活也不断艰难。痛苦并甜蜜着。
他按理说是要待到晚上散场,今天后台打扫的实在干净,三队长孔云龙就放他提前下班。
虽是提前下班,天也已经黑了,华灯初上,掩去点星的光芒。北京的夜美得让人沉醉,如三千丈软红雕砌,纸醉金迷。
阮卿看了眼手机,锁屏是一只简笔的哈巴犬,时间停在八点半。晚场七点到十点,距离散场还好久。
他该回去老老实实更文。但他不想去了,他喜欢写作,并把它当做兴趣,但这兴趣沾上功名利禄,成了他糊口的手段,使他想不出情节却不断在强迫自己硬想时,他便不喜欢了。
漫步在长街上,路人神色匆匆,都在奔波,他就如他乡异客,不断想要融入,却不断出丑。
他已经在北京快四年了,却连温饱都是问题。
他又打开手机,八点四十五。拇指落到手机上,锁屏解开,一瞬间闪出壁纸上的人。
人是如今事业蒸蒸日上的孟鹤堂,这是他以前的照片,一身华丽的红色大褂,手执纸扇,在华灯下神采奕奕,眉宇灵动。
如今孟鹤堂的名字还藏在他手机壳里,阮卿无声叹了口气。这个使自己撑过最难岁月的人,活的愈发出彩,而他依旧如蛆虫般在这万丈的繁华里摸爬滚打,蠕动着,为一口面包 ,为离自己不知还有多少距离的理想。
努力有用,曾经是学员的他两次都没被孟鹤堂记住,可仅仅一个黄鹤楼视频便让他搭上了对方的橄榄枝。努力很重要,可努力够了,还得等机遇。
他还能等到愿意承载他的东风吗?
他哈了口气,看白雾在冰冷中慢慢蒸腾,消散,悄无声息。如他一般,开始一团热烈,却在现实中不断磨砺打击,几近透明。
兜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响起了一首清扬的音乐,
“你在遥远处伫立宛如一座岛屿,抬头是满天星河璀璨旖旎,而这一切都不及你眼中的万籁天地……”
“喂。”他拨了绿色键放到耳边。
“卿儿你什么时候走?”电话那头传来秦霄贤酥沉的声音。
“我……有事吗?”阮卿问。
“啊,我来天桥这帮忙,想着咱俩一起回学校呢。”
“天桥……”阮卿沉吟半晌说,“我现在去找你。”
“啊?你不干活了?”
“嗯。挂了吧,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天桥离三里屯不近,阮卿终是没再坐那便宜的公交,伸手拦了辆出租。
两边建筑物不断后退,他倚着靠垫,磕起眼眸。
就让他奢侈一回,他快撑不下去了,真的快放弃了。
到了地方付钱时阮卿才知道这趟出租花了他将近三天的饭钱。
爽是真的爽,疼也是真的疼。
天桥的门卫大爷不认识他,自然是不可能把他放行的。他在门口打了个电话,铃声尽,没人接,在他想打第二个的时候,从里面走出一个穿大褂的人来。
这时候人都在里面看演出,来人倒不怕被围堵,脸也不遮的就出来。
阮卿愣了愣,出声叫了声,“孟哥。”
“旋儿在里面演出呢。他托我手机响了出来接你。”说着孟鹤堂瑟缩了一下,笑着说,“走吧爷们儿,外面冻死了。”
阮卿这才注意孟鹤堂穿的单薄,忙一拉链子,眼疾手快的披到孟鹤堂身上,速度快的让孟鹤堂没插嘴拒绝的功夫。
“嘿,还是我弟疼我。”几步就到屋了,孟鹤堂也没脱,带着阮卿一起进去。
路上他问,“你这衣服够香的,用的什么牌子的洗衣液?”
“没有。”阮卿说,没有。
孟鹤堂做恍然大悟状,“是体香?”
“没味道。”阮卿又一遍强调。
“行行,没味没味。”孟鹤堂不跟阮卿争了。
今日孟鹤堂穿的是件素色大褂。阮卿跟在身后,看见孟鹤堂左耳上一颗黑色的耳钉在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好像一颗散落的璀璨星子。
这个耳钉有点眼熟。阮卿记得他在某宝上看过这个东西,要好多钱,大约是他一个月的小说全勤奖。
阮卿忽然想到自己手机铃歌曲的最后一段,“我将与黑暗为邻,却为明日的相见心动不已,那时我会曾最洁白的浪花予你,这是我拥有的所有的美丽,若你欢喜,不如全都给你。”
一条鱼能送的,也只有浪花而已。
我眼里的满天星河,在你眼里不过黄沙一粒。我倾尽所有送你的,也许在你眼里不值一提。
这一刻阮卿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孟鹤堂眼里不过人生道路的擦肩客。身价都不一样,怎么做朋友?这很市侩,也很现实。
他万分感谢的孟鹤堂给予的机会,这是他救命的稻草,但在孟鹤堂眼里,不过一句话的小事而已。
原本心里那点仰慕之情瞬间一扫而空。阮卿跟在身后,看着那颗耳钉,耀眼的几乎让他无法直视。他就是深渊的沙粒,拿什么去和天上的明星去比?
他进屋后不少角儿给他打招呼,他也礼貌的回应。
孟鹤堂脱下身上披的衣服,发现袖口轻微的磨损。看样子是穿了很久了。他将棉衣好好叠起搁在椅子上。
这会儿阮卿已经在门后看秦霄贤的表演了。很棒,在他眼里,很棒。
秦霄贤家里也很有钱。人家家里有江山,而阮卿的家里有三分地。
秦霄贤演完后报幕紧接着上了台,说出孟鹤堂,周九良的名字。
看见阮卿后秦霄贤就在笑,眉间轻松。
“你演的比之前好多了。”阮卿凑到秦霄贤身边说。
“嘿。”秦霄贤只是笑着。
“你演完就能走了么?”阮卿问。
秦霄贤愣了,“好不容易碰见孟哥一场,你,你不看了?”
“今天不想看了。”
“那走呗。”秦霄贤说,“你先等等,等我换好衣服,我带你去吃烤串。”最后他又加了句,“我请客,回去你再教我段京剧就行。”
阮卿脸上终于扬起真心实意的笑,“好。”这个比他大了才几个月的大男孩总是以自己细腻的心思保护着他。
他找不到工作,最艰难的那几个月也是秦霄贤每个月转几百说是借他,让他熬过来的。孟鹤堂是他的精神食粮,秦霄贤就是他摸得到的温柔。
日子就这么慢慢过着,他上台的次数越来越多,直到有一天,有人传信说让他准备拜师。
阮卿被这消息砸蒙了。
阮卿记着那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温度不冷不热。
他从宿舍走的时候看着秦霄贤,内疚的心还是忍不住的冒,他不想丢下这个哥哥的。
“没事,快走吧,别晚了。”秦霄贤笑着拍拍他肩膀,“我是真替你高兴,熬出来了,你以后也能好过点儿了。”
阮卿的眼泪瞬间就落下来了,他说,“旋儿哥,你也快点啊,我等着给你捧哏。”
拜师是在三里屯拜的。他似乎真的就长在三里屯了。
这次拜师只有他一个人。台上站了大片的师兄,分列两遍,一个脑袋剃了桃儿的小黑胖子坐在太师椅上。
他没见过几次郭老师。本人比照片上要和蔼的多。大约经历过苦,自然也就对世界宽容了。
在这难得的时刻他出神了,直到身后的孟鹤堂推了他一把,他才回身,噔噔噔上前‘哐’的就跪下。
“吼,够响的,爷们轻点。”郭老师笑着调节气氛。
一旁的栾云平笑着说,“这不正说人家孩子拜您心切么。”
“是。”郭老师点点头,对阮卿说,“云鹤九霄,龙腾四海。如今排到霄字。你是霄字科收的第一个人,以后也算是霄字的师兄,要好好帮衬师弟,有什么不会的不懂的就去问师兄……”
郭老师说了很多,最后说,“我看过你演的节目,很好,比很多上台多年的都好。也有自己风格。会的也多。《离骚》里有句话叫怀瑾握瑜,以后,你的艺名就叫阮霄瑾吧。”
三个头磕下去,一声师父,三年努力,终于有了回报。
☆、第 4 章
阮卿被分到了七队。他对哪个队感情都一样,但因有孟鹤堂,就对七队偏爱了几分。分队没他的话语权,但现在这个结局,是他最想要的结果。感谢老天终于舍得睁眼瞧他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