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七进七出的豪华大宅子中,一人正手托信函来回走动。此人曾是强大的赵国的相国,当秦王顾政领兵攻打赵国时,他判定赵国必定不能胜,于是干脆举家投靠秦国,甚至帮着秦国来攻打自己的母国赵国。
有了他的里应外合,秦王顾政没花多少力气便战胜了尚有一战之力的赵国。
这位赵国相国的身家非但没因为战乱而有所损耗,反而还因为秦王顾政的赏赐又丰厚了不少。钱财是多得几辈子都花不完了,如今唯一让相国大人苦恼的是,秦王打完赵国之后好像就把他忘了,也没给他个一官半职。
这位相国大人曾经炙手可热,怎能受得了如今这种被人暗地嘲讽的日子。
他打探到这位如今的皇帝陛下尤其喜好收藏书画,收到松云老人信函的他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倘若这幅画真有松云老人信函中所说的那般绝妙,他何不斥重金购买下这幅画献给秦皇顾政。只要这位秦皇陛下高兴了,想要做官岂不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吗?
如此这般想着,这位曾经的赵国相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
易词从洛安那里听说了松云老人广发信函的事情,当夜激动得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黑暗中他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心里翻来覆去想着会有那么多人来观赏自己的画作,其中不乏有许多在书画方面颇有建树,甚至堪称一代大家的人,他的心就砰砰跳动起来。
易词也说不清自己如今的想法,是想要别人看自己的画作多一点,还是想将画作藏起来的心情多一点。
随着日子的迫近,易词对这品画大会也越发看重紧张起来。他一时想要亲自去这品画大会看看,看别人是如何评价他的画作的;一时又恨不得把耳朵捂起来,不去想不去听这些有关品画大会的事情,就当这些与自己无关。
就在这么复杂纠结的心理变化中,一件让易词刻意逃避,想到就头皮发麻的事情终于到来了。
他和顾政大婚的日子就在三日后。
这意味着,再过三日,他就不得不与顾政成婚了。
这三日,易词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每日长吁短叹,就连邱凉看到易词也忍不住跟着叹气。
邱凉坐到易词身旁,劝慰开解道:“忍忍吧,就当是被狗咬了几口。”
易词无言,抬起头露出一双青黑的眼圈,望着空中默默流泪:“父王我对不起你,词儿给你丢脸了……”
邱凉用拳头捶了捶自己垫着两个馍馍的胸膛,还硬拉着易词的手给了自己两下,对易词道:“我不也不要脸面,每日扮做宫女么?”
易词默默收回手,继续望着天空流泪:“父王,词儿该怎么办,要是词儿也能像他这般厚脸皮不要脸就好了……”
邱凉:“……”
忍了忍眼泪还是没忍住,邱凉跟着易词一块哭了起来:“我也不想扮成宫女啊,这衣服好勒,每天塞馍馍硬邦邦的一点也不舒服,呜呜呜……”
易词:“……你外面哭吧,我进屋哭去。”
邱凉:“……”
哭得更大声了。
易词这副不吃不喝不睡觉的状态甚至惊动了魏玉舒,让魏玉舒百忙之中亲自写了一封信交给易词。
易词打开信函,心中尚因为魏玉舒这番举动而有些感动,当看完魏玉舒写的信,易词的眼泪一下子停了。他面无表情撕掉魏玉舒写来的信,第一次觉得他这位发小实在是不解人意恶毒至极。
无他,信函中写着——
“易词亲启:
百忙之中听闻洛安言及你不吃不喝不眠寻死一事,我思量再三,觉得不妥。饿死渴死太慢,不若在宫中找个湖投湖自尽,又或者找三尺白绫悬挂树梢,自挂而死,此两种方法皆快速有效,可以让你即刻就死。记着,上吊的树梢应以粗大为佳,若是中途断掉,反而不美哉。”
魏玉舒混蛋!
想劝他也不必用这种方式吧,难道他两从小长大真就没有一点点情谊么?
易词心中悲凉凄怆,仰头咬牙道:“大不了就当被狗咬了两口吧!”
作者有话要说:易词:我不要嫁给顾政,我想死。
说完哐哐哐撞大墙。
顾政敞开胸膛:不要撞墙,要撞就撞我的胸膛。
易词:你从哪里学来的土味情话???
第9章
大婚之日来临。
大婚的前一晚,易词住到了城外。按照大婚的规矩,他需等到明日辰时从宫城的正门处进入宫中,在顾政的接引下走上大殿,再祝告上天,即为礼成。之后百官朝贺,摆宴设席,顾政一人在外应对即可,易词只需要在寝宫等待就好了。
第二日,易词早早就被人叫起来梳洗打扮一通。
等到梳好发髻,穿好喜服,周围的宫人们都有些不敢直视易词的面容,就连兰氏都不敢直面易词的目光,在易词看过来时低下头来。
易词微微皱眉问道:“怎么了?有何处不妥?”
兰氏深吸口气,脸颊飘过一抹淡红:“不、不是。只是大人本就生得漂亮贵气,今日穿着这红黑色的喜服,更添几分英气俊美,叫我们都看得呆住了,因此不敢直视大人的双目。”
“这……”这下轮到易词不好意思了。
易词在宫人的服侍下坐进马车。驾车人的声音、马匹打喷嚏的声音、辚辚的车轮声混杂着城外街道热闹嘈杂的声音灌入易词的耳中。易词靠在马车上,额头渗出了冷汗,一想到接下来将会与顾政成婚,在众目睽睽下嫁给顾政,易词的胃就一阵阵抽搐,抗拒得想要干呕。
不知过了多少,易词在宫人的搀扶下浑浑噩噩地下了马车。
马车已经进入宫城停了下来,前方是庄严厚重的宫殿,隔着长长的宽大石阶,易词仰头遥遥望见了那站在宫殿外同样穿着红黑色喜服的顾政。
而顾政也同样看到了他。
那锋利的眸光一下穿过数百米之遥的距离准确无误地落在易词身上,让易词脊背一下如根绳子般绷紧了。
还有另一道视线同样落在易词身上。那道视线是魏玉舒的,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停留在易词身上片刻,又很快离开。以至于处于极其紧张抗拒状态下的易词根本就没有注意到。
“您该上台阶了。”身边的宫人提醒易词道。
易词礼服底下的手捏紧,掌心不知不觉全是汗水,他头皮发麻,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他如同有千斤巨石压在身上,不得不艰难地迈开脚步。
走了不知多少步,突然,易词停住脚步,眼前出现了黑红色的礼服衣摆。是顾政已走到了他的面前。
按照秦国大婚的礼仪,剩下的路需要顾政牵着他的手一起走。
易词手在发颤,想要逃离顾政的伸出的手。然而顾政的手已强势地牵住了他的手,牵着他一同跨过这一阶又一阶的石阶。易词能感觉到顾政的手传来的触感,干燥温暖、骨节分明。
易词咬住了唇瓣,克制住自己强烈的排斥反应。
在牵住易词手的一瞬间,顾政皱起了眉。易词的手心全是汗液,手掌中还有几个被指甲掐出来的印记。这让顾政忍不住侧目看了眼易词,便看到易词一副厌恶却又不得不忍受的模样。
顾政眸光沉冷,他本该因见到易词这幅模样而愉悦,事实却是顾政心中起了微妙的怒意。
顾政拧眉,很好地克制了自己的怒意,顺利完成了这场仪式。
等到祝告上天的仪式完成,接下来便是摆席设宴的环节。
终于暂时得到解脱的易词当即毫不留恋地跟着宫人走了。顾政定定看着易词的背影消失,正准备迈步进入大殿中,一转头便见到人群中的魏玉舒。
魏玉舒见顾政看向自己,隔着人群向顾政拱手行礼。
等到魏玉舒走到顾政身边,顾政很好地隐藏起自己的情绪,拍了拍魏玉舒的肩膀笑道:“长守相国似乎并未娶妻,不如让朕择一佳人,为你配一门好亲事?”
魏玉舒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静,眸光从易词离开的方向扫过,对于顾政的打趣极为平淡地应道:“谢过陛下的心意,但臣并无娶妻之意。”
顾政大笑:“相国难道打算一辈子忙于政务,当个守身玉如的道士吗?”
魏玉舒拱手肃然道:“唯愿国家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意,长守即便当一辈子道士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