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应该从两面破墙围出的“大门”拐进去,只需要再经过两个单元,上三级台阶,穿过四米的走道就能舒坦地坐上沙发休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神经病一样站在白砖墙的外面无所事事,有家不回。
而此番举动要归咎于三单元门前的两人。
几分钟前,谢潋本来想直接回家,却远远地看到单元门口立着两个蓝白色的身影,旁边斜着一辆摩托车。他认出了江也,也靠摩托车认出了另一个。
那天家里出现蟑螂,恰好江也回来,封如姿就把他叫来帮忙。谢潋出门拿快递,先是迎面撞上江也,又在单元门口见到一个陌生的男生。那人跨坐在一辆牛逼哄哄的摩托车上,披着和江也一样的蓝白色校服。
十七八的少年都好面子,谢潋属于尤其好面子的那一挂。前头一个是江也,一个是江也的同学,一想到自己宛如一条瘸了腿的老狗从两人身边经过,他的脸色就难看得要命。
所以他只能等,等他们把该死的天快点聊完。
谢潋将朋友圈刷空了两次,终于等到发动机骤然发出的轰响。巨大的声音冲上天去,把寂静的夜撕裂出一道口子。黑色的机械豹子咆哮着从“大门”冲出来,载着主人扬长而去。
绕过白砖墙,他在空无一人的楼房前缓慢地走着,凹凸不平的砖地增加了前进的难度,他右脚不小心踢上一块坚硬的凸起,下意识骂出了声。
这声动静引得几户人家打开窗户探出头查看情况。谢潋鬼迷心窍地抬起头,看向三楼的某一户人家,然后他发现302的窗户被从里推开,身着浅色校服的男生出现在了窗边。
江也扒着窗户向下看了两眼,很快又缩了回去。
302的窗户被关上了,陆陆续续的,那些个邻居在发现没有热闹可看之后也逐渐收回注意力,一扇又一扇的窗户被关上。小孩的哭闹声、电视剧的吵闹声、家人聊天的欢笑声都渐渐远去,万家灯火与清冷的夜被窗户轻易地隔绝。
在周遭一片寂静中,谢潋突然感觉到怪异。
或许他的心脏中也有一扇窗,被关在深处的声音在不停地叫嚣着什么,只是他现在还听不清。不然为什么初衷本是不想让江也看到他这幅模样,可是现在江也真的忽略了,他却又觉得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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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谢很缺爱,小谢很需要关注,但小谢不说。
第18章 嫉妒
江也阖上窗户,将最后一缕打着旋儿的风挡在了外头。
楼下站着谢潋,他看到了,也仅仅是看到了,这便是他做的全部事情。若是以往,他肯定会仰着笑脸,挥舞着手臂向下招呼,说,谢潋,你回来啦。但是现在不会了。
三十六度的体温能够融化零度的冰,可那太冷也太难捱,而被冻伤这种事情,三两次就足够了。
离开厨房后,他径直走到进卧室,把明天上午要带去学校答疑的试卷收进书包,之后爬上床,很快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早,江也提溜着一袋小笼包下楼。他带着耳机,里面播放着晨间背诵英语单词一类的节目。当女声念到“appreciate”的时候,他就把咬了一半的小包子拿开,给嘴里腾出地儿,然后字正腔圆地念道:“Appreciate,appreciate,a-p-p……”
下到了楼底的最后一级台阶,他一边迈出单元门一边开始跟读中文注解:
“欣赏,感谢……”
出了单元门左转,前面立着一个人。
他机械性地重复着刚才嘴里的最后一个字,“谢,谢……”
——谢潋!
身高,体型的以及熟悉的黑色书包,那可不就是谢潋!江也瞪着前面的人,瞬间噤声。
对方也听到了身后的响动,回头看向他。
江也停下脚步,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尽管耳机里又过了一个单词,但他什么都没听清。他紧张地拽了拽书包带,钉死在原地不动,想等到谢潋之后再走。
然而那边也是这么想的。
谢潋等了半天不见江也动弹,只好从口袋里抽出左手,手腕不动,几根手指松松地向前方挥了挥,意思是你先走。等到目送着江也走远了,他才把手揣回兜里,挪开步子缓缓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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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礼拜天也要来学校补课啊……”
“还不是因为小高考吗。”
“让我看看今天讲什么……——化学?可我化学能考B诶为什么也要来补课啊!烦死了!”
经过前排两个女生身边时,江也差点打了个踉跄。他尴尬地和她们道了早安,然后走到自己的座位旁坐下,神情恍惚。放下书包后,他磨磨蹭蹭地从里头掏出一张卷子,把折了的边角抹抹平,他东瞟瞟西看看,动作迅速地从书架上抽出本书,将它盖在了战况惨烈的化学卷上面。
他暗想,补课还是很必要的。
正前方的女生无力地靠在同桌的肩膀上,又说:“算了,我还是知足吧。我爸跟我说附中高三的从这周开始,每礼拜一次死亡周考,还是考五门那种。操,他妈绝了。”
江也恍然大悟。早上看到谢潋他就觉得意外,明明两个人上周日还在楼道里遇上,他还以为附中的周末是不上课的,原来每个学校第一周的空闲都是特殊情况。
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谢潋。
班主任还没有来,前排女生又从附中聊到八中,这次同桌的女生也加入了她们,还想拉着江也一起。江也笑着摇摇头,从书架上抽出语文书翻找起文言文来。
他捧着书准备开始早读,同桌戳了戳他的胳膊,说走廊上有人找他。
刘啸燃站在十五班的走廊上,看到江也朝自己的方向望过来,赶忙用口型无声地呼唤他:也哥——
这人和冯楮一个班,江也猜测应该是冯楮有事儿找他。
“也哥,老大说事儿办妥了!”刘啸燃眉飞色舞道:“你今天等着消息就行。”
刘啸燃说话好带着满嘴江湖气,打听个化学补习班被他说得像是黑道交易。江也笑了起来,全然忘记了两人上次的不愉快。
“行,谢谢你啊。”他说:“也帮我谢谢冯楮。”
送走了刘啸燃,江也又跑回班里接着早读。
很快刘旭川来了,他从后门神出鬼没地出现,背着手巡视了一圈早读情况,又从前门走了。早自习下课后,教化学的许老师姗姗来迟。她先带着全班对了遍试卷答案,接着总结了疑难知识点。到了最后的答疑解惑,偶尔有几个人跑上讲台问题目,在大部分的时间里,学生都在下面三五成群勾着头闲聊。
在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中,这周效率几乎为负的化学补课总算是结束了。
江也拖着疲惫的身躯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他上去问过两道题,但在听完解释后仍是云里雾里,在嘈杂的环境中,他又沉不下心来细想。至此,他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冯楮找的补课老师。
下了公交车后,江也没几步就拐到了公园旁的路上,走着走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刹车的声音,接着又响起了脚步声。那声音很响,大概是皮鞋踩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他继续不紧不慢地走着,同时察觉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在浅色校服与黑色西装的交错中,一个带着眼镜的高个男人和他擦肩而过。
事情到这里远没有结束。一高一矮,一黑一白两个人的路线竟然出奇的一致,他们以不同的步调向前走着,迈进了同一条小路,又拐进了同一个“大门”,最后停在了同一个单元门口。
江也有点懵。
他看向男人,但男人却看向了102的窗户。
兴许他是来找人的,江也想。他走进楼道,开始慢吞吞的爬楼梯,而此时男人也紧跟着他走了进来。
“如姿,你在吗?”
江也停下了脚步。
没有得到回应,谢蕴礼又敲了几下门,“小潋,你在家吗?是爸爸。”
听到谢潋的名字,江也退下几级台阶,在上下楼梯形成的有角度的空隙里对他说:“叔叔,附中今天考试,他应该还没……”
“谢蕴礼?”
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江也和谢蕴礼两人都循着声音向单元口看去。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谢潋直直地走向谢蕴礼,沉着声音道:“你又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