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顾愈并不了解,仰仗着他明目张胆表现出来的喜爱,以赌/徒的心态来了这里,但她忘了,男人的喜爱大多时候都凭着心情,她并没有拿起顾愈这面盾的能力。
宋绘稳住心神,隔着乳白色的热雾看顾愈,“公子为何突然生气?”
顾愈冷冷的弯了弯唇,“你做的事你不知道?胆敢来找我借人遮掩你的情郎,活得不耐烦了?你这次去梁普就是为了私会你那情郎?”
宋绘虽不知梁普消息为何这么快就传到了顾愈手里,但她略思考便想通了为何会有这种传言的关节。
她坐在桶里,仰着头瞧顾愈,神色干净坦荡,“公子信吗?”
顾愈深深看了她一眼,并未应答。
宋绘不慌不忙眨巴了下眼睛,由着眼睫上的水珠滚落,“这大宁有几人可和公子风华比肩,见过公子,其他人如何入眼,若说有梦中情郎。当是公子才 是。”
宋绘这话说得顾愈舒服,也不须得宋绘出示什么证据,他顾愈风华无双就是活生生的人证,他心里郁结一消,挑了挑眉,“说得在理。”
宋绘压着紧张感,“公子,可否出去一下,容我穿衣。”
顾愈闻言,目光在她脸上落了落。
宋绘发丝如同海藻般披在肩上,几缕耳发柔顺的贴着额角,显露着平日难得一见的楚楚柔顺,他知非礼勿视,但视线情不自禁的沿她那张泛着粉色的面颊往下,顺着漂亮的肩颈线条看见被起伏水线勾勒出的山峦线条。
宋绘往下藏了藏,脸上笑意没法子像刚才那样平稳。
顾愈哼笑了一声,起身折出去。
第十七章 不是大事。
宋绘胡乱擦了擦身上的水,将湿漉漉的头发在脑后随意挽了个髻,穿上妇人给她拿的新衣裳,从屏风后绕出。
顾愈见惯了美色,也没法子在宋绘身上挑出一点半点差来,她五官生得好,身段也好,就算穿着粗衣麻布,也掩不住艳色绝绝,完全合他口味。
想他顾三家世才貌俱佳,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未婚女子暗送秋波,权势世家扫榻相迎都是理所当然的事儿,偏在宋绘身上没能如初愿,这让他有些耿耿于怀,甚至第一次生出要以权势压人的心思。
他想得有些远,眸里情绪散漫,不在状态。
宋绘开口唤了他一声儿,顾愈掀眼睑瞧了她一眼,驱了脑海里掉价的念头,“船已备好,你要的人也找齐了,你吃些东西我便带你去见。”
宋绘看着满桌精致的吃食,福身道了谢,在顾愈对面坐下用饭。
她没什么胃口,捡着吃了几筷子便说饱了。
顾愈目光在她身上落了落,似有话要说,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又临时改了主意:“走吧,人在书房候着了。”
宋绘应了一声,跟着起身。
顾愈找来的三个大汉皮肤黝黑,身材壮硕,倒是极合适船夫这身份,宋绘要他们做的事儿极为简单,咬死她昨天夜里花银子在梁普码头找他们租船渡河去看昙花,今早才回。
这事儿不难,领头续着络腮胡子的大汉瓮声应下,掷地有声的保证着定会办得妥帖。
顾愈听着她面不改色编的谎话,眉眼间闪过兴味,“为何要这么说?”
宋绘见他着实好奇,不得不稍做了解释,但毕竟涉及到杀人,宋绘没敢多提,不动声色转了话题。
时间不早了,宋绘恐迟则又生出新变,便向顾愈辞行,乘船北上。
她回了梁普才知事情被传成什么不像话的样子。
她晚间失踪便有消息传,说她和情郎私奔,到深夜,刘山闹出动静后,传言又变了模子,说是她发觉情郎有了异心,杀了和情郎私通的女子,连夜逃走。
这流言像模像样,就几个时辰的时间,宋绘的心狠手辣传得大街小巷,人尽皆知。
托着愈演愈烈流言的福,宋绘不须得找人打听便知 晓了刘山和赵倩的身份,一个是鸿鼎酒楼的跑堂,一个是花满楼白芷姑娘身边的婢女。
宋绘结合着传言的方向,向几个临时找来的船夫补充了细节,编出一个新故事,让他们在码头找人说道说道。
还未到繁忙的秋收季节,大家对闲事杂话兴趣浓厚,不一会儿,由着码头传出了私通杀人案的新版本。
这刘山和赵倩暗通款曲许久,赵倩怀了身孕便逼刘山娶她,刘山哪愿娶风月女子为妻,自是不肯,两人幽会时发生口角,刘山被赵倩伤着,便失手杀了她。
而无辜被牵连进来的宋家姑娘只是听闻昙花只在夜里开,为了躲不让她乘夜船外出的阿姐,胆大包天的偷溜出府,租船渡河去赏花了。
少女年华,有些浪漫情怀也实属正常,宋绘这行为倒合情合理,再加之,刘山赵倩二人有些牵扯许多人都知晓,一时间,流言便变了风向。
宋绘见时机成熟,这才露了面,一脸委屈往县衙去。
案件审理,是由着纠纷双方陈述辩驳,县令做判断,宋绘只问了他一个问题,问他和赵倩是否私底下有来往。
刘山有苦说不出,他和赵倩是确有其事,但人根本不是他杀的,到这时,他才惊觉为何宋绘昨夜在危险重重的劣势下,还是选择杀了赵倩再离开。
没了第三人。
死无对证。
可怕的心计倒是其次,狠辣果决得让人心生寒意。
仵作验尸,赵倩确有身孕,刘山失手杀情人的事算是坐实了。
毕竟涉了人命,县令没决定权,须得州府复审才行,宋绘和刘山一同被关进了地牢里,等着后续。
这与宋绘想的相差不大,她柔顺应下,跟人去了牢狱。
虽心里有了准备,但进到光线昏暗的牢狱,瞧见摆放的各种刑具还是把她吓住了,她觉得脑袋一跳一跳的疼,背脊悠悠发凉,有些站不住脚。
宋绘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进到牢房里的,等她回神,人已经坐在了铺着草席的台阶上。
砖砌的台阶很窄,又硬又凉,眼睛瞧不见东西,触感便被无限放了大,她能闻到刺鼻浓厚的血腥味,受不得控制的,赵倩死前瞪大的眼睛在她脑海里闪过。
杀人的时候,她不是不怕,只是当时已没更好的选择,这时,被环境这么一弄,她胃有些难受。
外头下了雨,哗哗的雨声衬得牢房更为阴冷,她眯着眼,蜷坐在角落,希望时间能过快些。
她累着了,不知不觉便睡着了,牢房条件简陋,她睡得不太舒服,没多久便醒了。
光线昏暗,没法子知道时辰,但牢房窗外已没了雨声,应是过了好大一阵子。
锁着房门的铁链发出声响,狱头唤她,她不明所以,跟着狱头出了牢狱。
刚坐在公堂上的县令,此时,在外,堆着一脸笑的等着她,“这文书去州府须得些时日,牢狱条件简陋,宋小姐在家中等候便是。”
宋绘有些懵,不知道这 大宁律法何事这么通情达理。
“小姐赶紧出去吧,别让太尉等久了。”
宋绘思维钝钝的,依着县令的话,往外走。
她一眼便瞧见了坐在街边茶肆的顾愈。
刚下了雨,云层还未完全散去,橘色阳光漫过白青色的云层,降在他身上,他姿态慵懒,闲适,又揉着旁人学不来的张狂。
宋绘走过去,安静瞧着他。
顾愈放下茶盏,打量了她片刻,轻描淡写说了放她出来的缘由,“刚下了雨,出了彩虹,因是少见的双虹,所以想让你瞧瞧。”
对有权有势的人来说,就算涉了生死,也不是大事。
街巷总有小儿传唱要嫁便嫁世家郎,这含着金勺出生的公子哥若是存了哄人开心感动的心思,可比普通儿郎强太多,那种挥手间的举重若轻是没这权势的男儿模仿不了的。
第十八章 狼子野心。
顾愈目光在宋绘身上停留了片刻,没说什么,食指在桌面轻敲了两下,让她坐。
宋绘定下心神,在他对面坐下,唇角弧度微微上扬,笑得妥帖,“公子怎么来梁普了?”
“本想在绍南等着你完事儿了回来讲故事,但这故事似乎比想的还要有趣。”顾愈眉眼镶着一层夕阳的弧光,他语速比往日慢上两分,形成不动声色的压迫感,“所以便亲自来了这一遭,更显听故事的诚意。”
宋绘眼睫扇了扇,对顾愈的难搪塞有些头疼。
几个船夫都是他借的,他自不会相信街巷传的鬼话,宋绘若是想彻底扯开杀人嫌疑,还须得再编个谎来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