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莹把手提包里的手机拿出来看了好几回,可惜手机一直都安安静静得,没人找她。
她咬着唇纠结了会儿,只觉得自己胸口一把火熊熊燃烧,无法熄灭,她想,她要是不找人说说话,她今天就会憋死在这里。
她给家里拨了一个电话过去,是母亲接得,她说正在给弟弟洗澡,弟弟才三岁,是单独政策开放之后,父母急急忙忙趁着她母亲绝经前生得。
从此以后,家里再没人多看她一眼,她高一就跟了郑峰,破了处,父母根本没心思关心她,甚至连她交了男朋友都不知道。
电话那头传来他弟弟的哭叫声:“就不洗澡,就不睡觉,我要看奥特曼,我要买奥特曼玩具,现在就要去买。”
母亲好言好语地哄:“宝贝心肝儿,洗完澡我就让爸爸给你去买奥特曼玩具,好不好,乖儿?”
弟弟只是不依,电话那头的声音愈发嘈杂,水声和哭声以及母亲的求饶声交织在一起,冲得张莹的耳膜隆隆作响。
张莹又“喂”了几声,可惜已经没人理她,她对着手机沉默良久,缓缓按下红色挂断键。
林荫道时不时有三三两两的学生经过,交头接耳,勾肩搭背,嬉笑声先远远传来,走过许久却还是被风传到耳边。
时间临近寝室熄灯时间,教学楼的自习教室从灯火通明到逐个黑灯,一如张莹今天的心情,从云端跌落谷底。
秋夜风凉,张莹只穿了一件无袖加一条短裙,此刻浑身冰凉,眼眶却发热发酸。
她最终还是拿起手机,拨下郑峰的号码,“嘟嘟”声响了很久,无人应答。
她红着眼眶又拨过去,还是没人接。
张莹较了劲,就站在路边昏暗的路灯下,不停地拨电话。
终于在第十二次拨过去的时候,电话通了,郑峰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喂?张莹?怎么打那么多电话?”
张莹只觉得一腔委屈顿时有了去处,她将手机捂在嘴边,瓮声瓮气地问道:“老公你在干什么?”
郑峰自然又在赌钱,他最近堵牛牛手风不顺,这会儿正在码头下面的露天茶馆里推牌九。
因为输赢快,他们一般都是玩小牌九,郑峰这会儿手上一只三一只四,情知连和牌的机会都不大,谁知对家推出一副天牌来,郑峰只得自认倒霉,三天前到手的两千块,眼下只剩下五百。
他抽出两张整百,摔在桌上,起身前还踹了脚桌子腿,“去你妈的,晦气。”
下一秒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去吼电话里的张莹,“半夜三更鬼催命啊,十几个电话连环call,知不知道牌桌上最忌讳催催催啊?”
张莹咬着唇不说话,郑峰更是烦得团团转,骂了句娘,终是再不敢甩狠话,抹了把脸,天上下起毛毛细雨来。
郑峰在纷飞秋雨里掏烟,远处有晚归的渔船在码头边靠岸,硕大的探照灯一圈圈扫射,汽笛鸣叫声响彻夜空。
张莹终于哭出声,撂下狠话,“峰哥,你除了跟我上床,会不会想我给我打个电话关心关心我?”
郑峰不说话,烟头咬在嘴里吐烟雾。
张莹又哭又闹,“寝室里别的女孩子,回到寝室跟男朋友开语音聊天,就没有停下来过,你呢?开学到现在,除了来找我开房给我打电话,平时有过一个电话没?”
郑峰语塞,想说句服软的话,嘴唇却仿佛黏住了,怎么都张不开。
张莹已经哭得上不来气,二十岁的女孩子,作闹起来完全没办法停下来,“你说,你是不是在外面还有女人?你现在是不是跟她在一起?你讲,你讲啊,你把话讲清楚,不然我们就分手!”
郑峰被气到,他连名带姓喊她:“张莹,你胡说八道什么,不就是没打电话吗?我以后每天从早到晚给
你打电话,总行了吧?”
张莹:“不行,不行,就是不行,你不用给我打电话了,我以后再也不要见到你,我讨厌你,你这个烂人……”
张莹还想再骂,可惜刚才电话打多了,电池早已只剩下短短一截红色,在张莹的嚎哭声中,最终黑屏、关机。
张莹蹲下身子,抱住膝盖,情绪发泄完,还有些抽抽噎噎,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跟郑峰在一起三年,他一向就是这样随意散漫的性子,她当初喜欢他,就是喜欢他这种性子,对谁都痞里痞气的,却只把自己放在了心上。
可今天,她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就无理取闹,作成这样了?
脑海里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张莹却选择视而不见,选择回避,硬生生将那个念头按回深处,藏起来,包好了,生怕别人看见。
林荫小道上有人远远跑近,是上铺的安娜,撑着一把雨伞,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起雨来。
雨势渐大,终成帘幕,安娜光着一双大白腿,冷得直哆嗦。
“张莹,别哭了,赶紧跟我回宿舍,要熄灯了,一会儿锁门就进不去了。”
“是跟男朋友吵架了吗?走,路上跟我说说,怎么回事,我给你出出主意。”
第12章
电话被挂断,郑峰吸完一根烟,才重新拨过去,可惜那头只有冰冷的女声响起,“您拨打得电话已关机。”
他又打张莹宿舍的座机,一个软绵绵的女孩子声音告诉他,“张莹还没回宿舍。”
郑峰把手机装回兜里,雨势渐大,慢慢汇成帘幕,挂于天地间。
他没带伞,应该说他从来没打过伞,雨小就淋着,雨大了就找个地方躲会儿,他大峰哥二十多岁了,哪天不是浑浑噩噩,今日有酒今日醉?
可张莹今天这个电话,让他有些郁闷,好端端不知道怎么了,要求他多给她打电话多联系。
郑峰吐口唾沫在肮脏的下水道窨井盖上,张莹跟着他快三年了,他下面几根毛她都清清楚楚,每天打电话说个屁,说天气好不好,还是说她今天上了几节课?
在郑峰眼里,这都是他妈的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他郑峰的时间宝贵,要么在赌桌上,要么在女人的床上。
煲电话粥,那是个什么鬼?
可还是心烦意乱,摸出手机又给张莹宿舍拨过去,是极紧凑的“嘟嘟”声,他骂句脏话,正想再试试张莹的手机有没有开机,远处雨幕里跑过来一个女孩。
抹胸T,直肩,大胸,瘦腰,翘臀。
郑峰管不住自己眼珠子,直勾勾挂在女孩身上,那对大波,随着女孩的跑动来回荡漾,仿佛每一下都砸在郑峰的要害处。
郑峰把手机塞回口袋,撸了把发型的功夫,那女孩已经跑近,气喘吁吁地站在他身边的屋檐下一起躲雨,顺便跟他打了声招呼,“嗨,冤家果然路窄。”
郑峰这才看清,果然是冤家,叶安安。
他把撸发型的手放下来,四处张望了眼,样子刻意又做作。
“樱桃街生意不好?拉客拉到码头上来了?”
叶安安白他一眼,“要你管。”
郑峰嗓子口紧了紧,只觉得二十多年早已习惯得海岛潮湿闷热,在这一刻更加难捱。
两人不再说话,瓢泼大雨完全没有止住的架势,豆大的雨点砸在石灰路上,激起一片片尘埃。
码头上不时有夜归的渔船靠岸,探照灯一遍又一遍扫过他们两个,潮湿顺着大雨,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叶安安上身穿了件抹胸T,里面还有一只海绵乳罩,刚才从码头上跑到这里,已经全部湿透。
这会儿像两条蟒蛇一样缠在身上,时间久了,连气都透不过来。
叶安安摸出手机按亮,刚过午夜十二点,四周安静漆黑,她背过身,将后背的搭扣偷偷解开。
郑峰又在点烟,叶安安烟瘾上头,忍不住凑上去,“来一根。”
郑峰把烟盒掏出来向她展示,“I’m sorry,最后一根。”
叶安安一只手捉住郑峰的手腕,就着他的手深深吸了一口,一口到底,只剩下一个烟屁股。
郑峰眼底闪着火苗,是生气又不是。
他反手捉住叶安安扣住他手腕的那只手,将她往后推到墙上,俯下身,口鼻凑上去,离得极近,唇舌几乎相触。
叶安安笑出声,缓缓吐出一个烟圈,被郑峰贪婪地吸进肺里,她又吐一个,两个,三个……
直到最后,烟圈吐尽,只剩下残余烟雾缭绕,两人一起吸完这最后一点空气,却没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