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叫道:“崔嫂子,今天煮饭多抓两把米,给阿狼多吃点儿。”
崔嫂子在厨房里面很响亮地应了一声。
阿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羊会劈柴吗?”
“不会。”方楚楚马上回答,她的声音可甜了,“你比羊强多了,我买你不亏。”
她转头指了指屋檐,又道:“喏,房顶上面有两块瓦片破了,阿狼你这么能干,等下爬上去补一补。”
阿狼狠狠地一刀劈断了粗木头,怒道:“我不会!”
方楚楚失望地“啊”地一声,又抬起头来,对着厨房叫道:“崔嫂子,米多抓一把就成了,阿狼也吃不了那么多。”
——————————
转眼又过了十几天,方战还没回来,方楚楚忍不住了,骑了她的小红马,叫阿狼跟着,去北山军营看望父亲。
论理说,女眷及闲人是不能进入大营的,为了这个,方楚楚还装模作样地换了一身男装。
她从前就经常跟着方战在军营里玩耍,到十三岁以后,方战觉得女儿家还是要避嫌的,才不许她过来了,故而,连外头守卫的士兵都认得她,打了招呼,她就轻易地带着阿狼进去了。
整个北山军营占地约百来亩,士兵们结成队列,在里面来来往往,铠甲在身、兵刃在手,一副束兵秣马的样子,稍远处是校场,两方人马在徒手对搏,喊声震天,一派热火朝天。
一个年轻的军士朝这边跑了过来,大老远就挥手:“楚楚、楚楚。”
他显然不是普通的低阶士兵,旁边的人纷纷给他让开了道,恭敬地唤他:“郑校尉,您慢点儿。”
方楚楚停下了脚步。
他跑到方楚楚面前,咧开嘴笑了起来:“楚楚,你是来看我的吗?”
他面目英俊,但是肤色黝黑,笑起来的时候,那满口的大白牙特别地显眼。他是刺史郑大人的儿子郑朝义,被他父亲安排在军中当了个校尉,但他不过是个九品的仁勇校尉,这北山军营中,做主的还是宣节校尉方战。
方楚楚拿着马鞭,顺手在郑朝义的头上敲了一下:“我来看你?你很美吗,有什么好看的?”
郑朝义也不恼,摸着头嘿嘿地笑。他对方楚楚一直情有独钟,被她的小鞭子敲一下也觉得全身舒爽。
他殷勤地道:“你爹在校场那边,我带你过去。”
这话才说完,郑朝义忽然注意到了方楚楚身后的男人。
那个男人的样貌委实过于出众了,虽然一身粗布陋服,但其身形如山岳、容貌如朗月,身处军营之中,似乎还带上了一股肃杀之意。
郑朝义马上警惕起来:“这人是谁,你怎么带他过来?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可擅入。”
方楚楚转了转手里的马鞭,用自然不过的语气道:“这是我家阿狼啊,我买下的奴隶。”
郑朝义听了阿狼的身份,颇有些疑惑,他上下打量了阿狼几眼。
阿狼没有丝毫表情,冷着一张脸,挺直了腰身,看过去那身姿显得特别有气势,站在方楚楚的身后,若说他是个奴隶,怎么觉得有点怪异。
郑朝义抓了抓头:“一个奴隶而已,你带他来做什么?”
说起这个,方楚楚想起正经事了,她指了指阿狼,对郑朝义道:“郑三,你来得正好,带着阿狼去找老严叔,叫老严叔教他喂马、洗马,以后我家的小红就交给他照顾了。”
老严是营地里养马的兵头,北山军营配有骑兵六万,这六万匹马都在老严手上管得妥妥帖帖,端的是个老行家。
方楚楚的那匹小红马就是老严给她挑选的,没啥长处,就是长得好看、脾气温驯、跑起来也是慢吞吞的,方楚楚特别爱它。
方楚楚突发奇想要叫阿狼学养马,这么交代了郑朝义一句,自己就跑走去找父亲了。
留下两个男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看了很久,彼此都觉得不对付。
半晌,郑朝义才悻悻然道:“跟我过来,快点。”
他趾高气昂地转身走了。
阿狼沉默地跟上。
马场位于营地的后方,靠近山边,一排排马厩修葺得整齐宽敞,马匹看过去皆是高大肥硕、皮毛油光水滑,精神抖擞。
阿狼这一路行来,已将这军营中的情形尽观眼底,心里突兀地冒出了一些想法,此处莫约有二十万兵力,军士骁勇,风纪严明,且骑兵众多,可堪与胡人一战,如此,青州府无虞。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思量了一下,有些不太明白,甩了甩头,马上就把这些不着边际的念头抛到脑后去了。
阿狼在出神的时候,郑朝义已经朝那边跑了过去:“老严,你过来,你在做什么?”
那边有一堆人,正围着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
那白马看过去神骏矫健,浑身上下都透着桀骜不驯的气息,此刻正扬起前蹄,几乎整匹马都直立了起来,口中发出愤怒的“咴咴”声。
一个士兵“吧唧”一声,从马上摔了下来,手脚并用地赶紧爬开,才堪堪躲过那白马愤怒的蹄子。
老严在那里摇头叹气:“不行、不行,这家伙性子太烈了,还有的磨。”
此时听见了郑朝义的叫声,他转过头,堆起满脸笑:“郑校尉,你找我啊。”
郑朝义大大咧咧地指了指阿狼:“喏,这个人是方家新买的奴隶,楚楚想叫他跟着你学两手,回头好照顾她的小红马。”
老严看了看阿狼,眼中有些不耐烦,口中道:“要学养马吗?这一时半会的哪里学得会,那就叫他跟着我几天,帮着打打下手,我顺便教他两下。”
阿狼站在那里不说话,目光和神情都是冷漠的。
郑朝义看着阿狼的模样,心里忽然觉得不舒服,对着他努了努嘴:“老严这么说了,你就过去,先把那匹马牵回去吧。”
老严急忙出声阻止:“哎,别别别,别碰我的宝贝疙瘩,那匹马刚刚买来的,是匹上等好马,可惜还没驯服,脾气爆得很,小心它撅蹄子把你踢翻了。”
郑朝义在旁边闲闲地接话:“老严你就让他试试嘛,看他身强力壮的样子,不至于连一匹马都牵不住吧。”
“没问题。”阿狼冷静地道,“不就是驯马吗,我想我大约是会的。”
老严这下不高兴了,“嗤”了一声:“你会?行啊,你会你上。”
他对旁边的士兵道:“来,都让开、让开啊,让这个大个子上。”
阿狼沉稳地走了过去。
白马警觉起来,仰起头,发出威胁的鸣叫声。阳光下,但见它鬃毛飞扬,神采烁烁。
阿狼在白马面前站定了,看了它一眼,露出了一个貌似温和的笑容。
这畜生突然本能地感觉到了一种巨大的威胁,不由倒退了一步。
——————————
第6章 塞上曲6 小鞭子打起来有点痒
方战在属下面前是个不苟言笑的冷面汉子,但见到女儿脸上却马上笑开了花。
方楚楚跟着方战回了营帐,马上跳到父亲的背上,把他捶了一顿。
方战笑呵呵地由着女儿撒娇。
方楚楚唧唧咕咕地抱怨:“爹都不要我了,这么久不回家,我生气了,不行,今天你一定要和我一起回去,安西都护府那边有太子殿下镇着,匈奴人哪里会打过来,你天天守在这里做什么。”
方战揉了揉女儿的头发,笑骂道:“军国大事,岂是你这小儿女能懂的,我既身为武将,自当为国尽忠职守。”
方楚楚哼了一声:“什么军国大事,青州府的天要是塌下来了,横竖也是砸在郑三他爹头上,你看看,如今郑三敢在这里活蹦乱跳的,可见他爹觉得就是打不起来,若不然,早把他召回家去了,你说是不是?”
方战哑然失笑。
确实,郑朝义前阵子就被郑刺史叫回了城中,就这两天才回到北山军营,可见前线战事大约是缓和下来了。
方战稍微沉吟了一下,道:“明天北山大营有一场比武擂台赛,我看这段时间大家都崩得太紧了,给他们放松一下,让他们比划比划拳脚,设了点彩头图个开心,等擂台赛过后我就跟你一起回家去。”
方楚楚瞪了她爹一眼:“什么彩头?方校尉,我且问你,是不是又从你自己的腰包里掏银子了?你这大手大脚的坏习气,多早晚才能改得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