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一扇把花瓣夹进书中,合上书。微微眯着眼,趴在桌上,头一歪一歪的,好似要睡着。
无奈下,上水仙师只好又来到方一扇桌前,敲了敲他的桌,提醒他听课。
“我在听,我在听课。”方一扇抬起头,眼睛睁的大大的。左右回头,脊背挺直,“我在听。”
随意翻了翻桌上的书,“昨晚学的怎样?”
“都是有关度川国的知识,族长在我们刚上学堂那会儿就要求我们背下来了。我被逼着站在墙角背了半个钟头,仙师不用担心我跟不上。”
“除了度川国,你还背过什么?”上水仙师对施流族的教学开始好奇了。
方一扇不明白他提的是哪一点,大概说道:“很多,从盘古开劈天地再到现在天帝掌管六界,从女娲造人再到流故之度的轮回转世。流故之度是灵魂流返的故乡,万物生灵死后都要回到流故之度。自进入流故之度起,生灵就会彻彻底底成为亡灵,经历无数次地狱的洗涤,把上一世的意识和七情六欲冲刷干净,才能获得新一轮投生资格。”
“你可知考核的内容?”上水仙师有意无意的看着他,语气意味不明,似探究,又似是单纯问问。
方一扇回想上水仙师适才所说,答:“我猜是……”眨了眨眼睛,咦?他好像忘了他要说什么来着的。话已说出上半截,下半截他想了想。
昨夜红绒团没睡好,他就让它暂时睡在莫师姐房中,现在红绒团离他较远,他求助不了红绒团。
只好模模糊糊的答:“随机应变和能力,以及人性。附身在一个人身上就得承受他的罪过,正如我们的身体正承载我们自己的罪过。时而脑子有了记忆,便会想起来罪过。可能我们要面对不同罪过。”
“随机应变是何?”上水仙师卷起书一下一下的敲打自己的手。
“是对未知事件的应变能力,比如说刚附身在一个人身上就要死了,又或者说附身在一个人身上,那个人正在陷入什么麻烦,可能正在跪拜天子,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更麻烦的事情。最惨的莫过于在世间被识破了身份,最信赖的人也会跟着一个个人喊着杀死你。”
点点头,上水仙师又问:“能力呢?”
“对一件事的解决办法……吧?!”方一扇摇摇头,“我不知道,进入度川国后可能还会有任务。”而恰巧他没听任务是什么。
“这次你们要考核的主题是‘名留青史’,大臣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名留青史,要是离庙堂太远,可以多行善事,借助百姓把你们的故事编纂成民间传说。自古以来,是个神仙都在世间留下过一笔名字。名声越大的神仙越受世人敬仰。”
“哦。”方一扇点点头,若有所思。
上水仙师说完后,又问:“那人性呢?”
“仙师要听吗?”
“不听我问干嘛?”
“嗯……好吧。”方一扇低头看着书封,正儿八经的讲了起来:“适才仙师说可以杀了其他门下的弟子,那么这考验的便是人性。人性即本性,倘若哪日杀人不犯法,这世上多的是残害同族之辈。若真到那一日,就算菜市场卖着人肉,你们也会理所当然的买入手中。饿到荒唐,即便是不食肉的和尚,也会取孩童肉做羹汤。毕竟生存法则如此,弱者只会将更弱者吞入腹中。世界本是地狱,规则如此,为了延长生命必牺牲另一条生命,追究到底,只是为了自己不想死罢了。”
静静盯着他好半晌,上水仙师也没说出个什么,很想点头,却没点头。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比刚刚还要安静,至少方一扇说对了。
夜听不见蝉鸣,白云飘来飘去,遮了小半边天的月亮散着月光,亮的好似这还是白天。
文字像是蝴蝶一样飞在空中,各门仙师门下的弟子来到清潭书殿,扎在书堆中寻找文字的线索。
考核前一日,仙师们纷纷给了自家弟子一点提示。流故之度送来的名单会在前一天分发各门仙师手中,让仙师们过目,名字会在前一晚在清潭书殿泄露。
天宫派来的小仙童会准备好笔墨,在清潭书殿抄写名单上的名字,然后把原来的名单还给流故之度的小鬼童。弟子们可以趁此机会在清潭书殿得知第二日的名字。
现在清潭书殿挤满了人,有些世人是伟人的后代,伟人的名字在书中有记载,弟子们纷纷翻着书查询伟人的姓氏,以便第二日做选择。
场面一度混乱,小仙童视若无睹,自顾自地抄写名单。一是卖仙师们一个人情,二是天宫许久不曾有新神仙,天帝默许这种行为。
刚踏进清潭书殿的地板砖,施凉沫就被拐角出门的白日恬撞了个满面,连退两步所幸后面有个人。
一卷卷墨画散落在地。欲言无言,施凉沫看方一扇好半晌。
白日恬也好不到哪去,直往后滑。所幸她仰身后跌,后有唐骨接住,她入的是唐骨的怀中。
莫名有个人跌入他的怀中,唐骨一懵,手中的书都掉了下去。反应过来,忙忙松开了手退开两步。
“哎?”白日恬眨眼,微错愕。在怀中不过三秒,还是跌了下去。后脑遭受撞击,身体一麻,愣愣看着避开她的唐骨,脑中被撞的一片空白。
唐骨捡起书本,看着躺在地上的白日恬,有点愣,他刚刚好像不应该放手。
二人对视着。
最后,他还是伸出了手。所幸白日恬没有拂去他的好意,仅是犹豫片刻,就搭上了他的手。
借着他的力起身,许是起来的太快,脑中眩晕,还没来得及站稳,便摇摇晃晃扑入他的怀中。
唐骨彻底懵了,避又避不开,躲又躲不掉,该来的还是来了。干脆问道:“白师姐你这么弱,你是怎么入四重门的?”
白日恬脸一垮,就差上去踹两脚了。当即推开他。
“师姐要去哪儿吗?”
抬眼一看,莫忧华此刻正拿着画卷,往她身上看来。莫忧华眼尾的花隐隐盛开,再眨眨眼睛,却什么也没有了。
“我要去天机云楼……”不知不觉间,她把真话都说出来了。瞥见莫忧华头上的银花环,一幅画面从脑中一闪而过。再次看向莫忧华,又是什么也没了。
施凉沫见白日恬这么盯着她看,问道:“师姐是想起什么了?”
“没,只是记忆中好像有个人,和师妹很像,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记不清她是谁了。”白日恬扶着门框揉着眼睛。
刚才她好像看见了柒里枝斋的八叶环,儿时曾见过一个姐姐,那姐姐披着青斗篷坐在树枝上,望着殿内族长和其他长老谈话,那时那个姐姐就是戴着八叶环。
族人很少带外人入内,如果她当时要是和爹娘举报了那个姐姐,恐怕那个姐姐已经死了。
施凉沫俯身捡起画卷,余光瞥见身侧另一张画卷,画卷已摊开一半,往卷面看去,卷面上画的是一片海,夕阳下的海面。
……好像还很好看。
“我画的,莫师姐喜欢吗?”方一扇捡起画卷,把下半截展开,“好看吗?”
“好难看的画。”唐骨瞅了两眼,毫不留情的说道:“十礼书的人从小就学琴棋书画,你画这玩意儿,等于在鲁班面前班门弄斧。”
“你别打岔。”白日恬歪过头。
唐骨耸了耸肩:“不难看吗?”
施凉沫:“为什么问我?”
“嗯……因为……因为师姐说从没去过海里。”方一扇一手抱着一堆画,一手展开一张画,“除了这一幅画,还有其他画,我画了好多海,我还有……我想着明天就要考核,所以就统统拿来了,师姐喜欢吗?”
“额……”
躺在书堆中的杜依棠朝她和方一扇挥了挥手:“师妹——师弟——!快过来!”
望向声音来源,却见除杜依棠外,还有其他同门师兄在。除了唐骨,该来的都来了。唐骨似是刚从那儿过来。
白日恬见他们的同门在喊他们,也不耽搁他们,转身唤唐骨,“你随我去天机云楼。”
“为什么我要和你去?”
白日恬:“因为你最闲。”
名字飘浮在半空中,施凉沫来时,见她的师兄们皆瘫坐在书柜下,围城一个圈。圈中是书堆,杜依棠躺在书堆中,还翘着二郎腿,哼着不知名的小曲。
杜依棠把盖在头上的书拿下,转手丢到施凉沫前面的地上:“说正事,方才我们瞧见仙童在抄写我们仙师门下的名单,八个人八个名字八种身份,身份还不知,只知道名字,我们抄了下来。唐师弟先走了,他说他要捡漏的,随我们怎么分配。我在这躺了好一会儿,就等着你们来了。我可不想明天起来眼圈乌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