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桃颔首道:“娘娘慧眼如炬,宫里有规矩,宫婢不许佩金饰,这些东西绝不是兰月自己的。”
林奴儿看了一会,目光微微一凝,落在了一样东西上,她伸手将那物翻捡出来,是一个香囊,石青色的缎面,上面绣着的花纹十分精致,是一只仙鹤翩然起舞,作引吭高歌之态,长长的鸟喙之间衔着一枝兰花,叶片细长,兰花半开半合,仙鹤栩栩如生,可见绣这香囊的人必然极其用心。
顾梧道:“奴儿,这香囊怎么了?”
林奴儿蹙起眉尖儿,道:“我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好眼熟。”
她努力地回想,在哪里呢?
林奴儿平日里不爱用香囊,顾梧也不喜欢,所以她几乎没在重华宫里见到过这种香囊,那会在哪里看见?
林奴儿脑中倏然闪过一点什么,如同福至心灵,醍醐灌顶,她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
她激动地拉着顾梧的手,道:“我想起来在哪里见过,是在路上捡到的!”
那是有一处,她与顾梧从宫外回来,途径宣德门,路上捡到了一个石青色的香囊,但是因为无主,她便把香囊塞在了门口的石雕嘴里,那香囊上的图案她至今仍旧清楚记得,是绣着一只仙鹤和半株兰花。
那时候林奴儿还觉得半株兰花有些奇怪,如今想来,细节之处竟然都一一对上了,兰花便是兰月的名字!
林奴儿肯定地道:“是肃王,那香囊是肃王的。”
顾梧面露恍然之色,道:“所以兰月背后的那个人,就是顾栾?”
他再打量匣子里的那些金银首饰,忽而笑了:“这倒有些意思了。”
林奴儿抓起那个香囊,匆匆起身道:“我们进宫一趟,看看那香囊还在不在。”
顾梧自然都听她的,两人一同入了宫,林奴儿带着他一路经过宣德门,顺着宫道往前走,碰见一行人迎面过来,更巧的是,打头那个人竟然还是肃王顾栾。
顾栾见了顾梧与林奴儿,便主动笑着打招呼道:“五皇弟。”
顾梧点点头,随口道:“二皇兄这是要出宫?”
“府里有些事情要处理,”顾栾微笑答道,然后盯着他看了几眼,道:“听闻五皇弟的病已经完全好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顾梧勾起唇角,道:“也要多谢二皇兄这些日子以来的关照。”
两人对视着,旁边的林奴儿不动声色地打量顾栾,仍旧是往日那一番温和斯文的做派,但是不知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总觉得对方那彬彬有礼的面具之下,藏着更为险恶的嘴脸,如同一只披了羊皮的兽,伺机而动。
虽然顾梧也是装的,但是在她看来就真实得多,甚至称得上有些可爱了。
寒暄过后,兄弟二人也没什么话要说,顾栾先让开路,含笑道:“五皇弟请。”
顾梧也不客气,毫无诚意地谦让一句,领着林奴儿走了,直到快要走到拐角位置,林奴儿装作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顾栾竟然还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宫道两旁是未扫净的积雪,天气阴沉沉的,远远望去,他一贯温润有礼的面容上仿佛蒙上了一层阴翳,叫人更加看不真切了。
等转过拐角,一只手伸过来,按住林奴儿的头,将她转过来,下一刻,顾梧那张俊美的脸就凑到了近前,两人眼对着眼,鼻尖对着鼻尖,顾梧不悦地道:“你在看什么?”
林奴儿茫然道:“我在看肃王啊。”
闻言,顾梧的脸色更不好看了,他皱起眉头,生气道:“你看他做什么?他比我俊吗?”
这话颇有些孩子气,林奴儿啼笑皆非地道:“你在想什么?我刚刚只是观察他有没有什么异常罢了。”
顾梧犹自不满意,但是到底没再揪着不放,只是道:“他又不会在额头上写着坏人两个字,你看他也是白看,不如多看看我。”
林奴儿好笑道:“看你?你额头上又写着什么了?”
顾梧认真地用手指掂了掂额头,一字一字道:“林、奴、儿。”
林奴儿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道:“傻子。”
顾梧牵起她的手往前走,一边叮嘱道:“下回不许看别的男人了。”
林奴儿故意道:“我若非要看呢,你待如何?”
顾梧顿时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才道:“那我就把那个人杀了。”
林奴儿陡然停下步子,顾梧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她,道:“奴儿,往后就只看着我一个人吧,好不好?”
少年长眉入鬓,压着一双凤眸,眼尾微微上扬,若他挑起眉,整个人便会透出一股凌厉的气势,瞳仁幽深澄澈,恍惚叫人生出一种被深情注视的感觉来。
他的要求如此霸道专横,不讲道理,但是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林奴儿发觉自己竟说不出拒绝的话。
过了好一会,她忽然伸出手,在顾梧的头顶摸了摸,道:“我只看着你。”
所以不要害怕,不要发怒。
第66章 “王爷力能扛鼎,有霸王……
林奴儿找到了之前藏香囊的石雕, 顾梧探头看了看,从那石雕口中的缝隙里,摸出了一个香囊,因为过了有些时间了, 香囊原本的石青色褪去了些, 泛着微微的白, 里面的香料也早就不能用了, 好在上面的花纹却依旧清晰, 正是半株兰花和一只仙鹤。
林奴儿把兰月的那个香囊拿出来, 两相对比之下, 无论是用料还是刺绣,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这完全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
而一个女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 会将自己亲手绣的香囊送给一个男人,又心甘情愿地为其赴死?
答案呼之欲出, 林奴儿拿着那香囊,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 又想起方才碰见的肃王来, 宫中没有什么事情是能藏得住的,他想必也听说了兰月的死讯,今日见到,却是半点异样都没有,十分沉得住气。
兰月给顾梧下毒,又嫁祸给春雪,害死了她,固然可恨,但是如今看来, 林奴儿又觉得她有些可怜,顾栾显然是没有把这个低贱的婢女放在心上的。
“怎么了?”
顾梧见她良久不语,好奇问道,林奴儿把自己想的事情说了,顾梧只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虽是被利用,但是这也是她自己选择的,死也是她自己选的。”
林奴儿想想也是,笑道:“她是执迷不悟,死有余辜,奇怪了,我从前也不是这般心软之人,怎么如今倒想了这么多?”
顾梧伸手摸了摸她的鬓发,道:“奴儿就是心软,嫁给我之后,就更心软了,不过若是这心软只给我一个人就更好了。”
闻言,林奴儿的脸微微一红,瞪他一眼,又拿着手里的香囊看了一会,叹气道:“可惜如今弄清楚了,也没什么大用处。”
顾梧顺势道:“怎么说?”
林奴儿把两个香囊放在手心,看得出兰月对这香囊很上心,几乎没有使用过的痕迹,如新做出来的一样,又或许她是为了避嫌,怕叫人看出来她与肃王之间的私情,而顾栾的香囊被塞在石雕口中很久了,两相对比,一新一旧,令人唏嘘。
她道:“如今只能说明春雪是兰月杀死的,她给你我下了毒,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此事与肃王全然搭不上关系,我们也只能凭借着这两个香囊猜测,她身后之人是顾栾,可哪里来的证据?”
顾梧颔首道:“顾栾大可以否认这香囊是他的,退一万步说,他即便与一个宫婢有私情,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一无人证,二无书信往来,更何况,兰月如今已经死无对证了。”
顾栾完完全全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他甚至不需要辩解,就能轻松脱身。
心思缜密至此,林奴儿忽觉不寒而栗,她把两个香囊收起来,语气透出几分笃定,道:“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只要是他,日后总会露出马脚的。”
顾梧就爱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惹来林奴儿瞪他一眼。
……
去乾清宫给景仁帝请安的时候,林奴儿看得出来他的精神不佳,鬓边的白发似乎都多了些许,只草草寒暄几句,便对两人道:“你们去永寿宫拜祭一番吧。”
说完便去歇息了,梁春亲自送了林奴儿与顾梧出来,低声道:“皇上这两日心情很不好,王爷和王妃娘娘若是得空,可以多来乾清宫,陪他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