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岭内心颇有些唏嘘。
杨鸥脸上纹丝不动,心里也在打鼓,叶岭难道没在邢望海身边安/插亲信吗?竟然会来问一个外人。
此外,杨鸥认为,邢望海身边最不对劲的,就是齐情了。但杨鸥没打算告状,他摇了摇头。
叶岭也不再追问,步送杨鸥到了电梯口。
走出医院,杨鸥忽然察觉这么半天原来他一直都在这俩舅侄中间打转,仿佛一只八面玲珑的陀螺,转得不亦说乎。
在芸县的拍摄终于结束,邢望海也从容不迫地出了院,再次回归剧组。为了庆祝这两件事,在离开的前晚,剧组包场了酒店附近的一家茶室。
说来也巧,这家茶室恰好是杨鸥同邢望海去过的那家。
杨鸥刚进茶室门不久,就听见了打雷声,可是天酝酿了很久也没有落雨的意思。从玻璃窗望出去,辨不清天色,偶尔出现的闪电,把天空照得奇亮无比。
杨鸥在心里想,如果真下雨了,那可就跟上回一模一样了。
杨鸥听见背后有脚步声,转头看见邢望海端着一杯茶走到了过来。
“你频频看外面,是怕雨会下下来吗?”
杨鸥摇摇头,解释,“你不觉得很巧吗?上次我们来这里,也是这种天气。”
邢望海表情变了变,“我只记得你上次不愿意打伞,淋得像只落汤鸡。”
杨鸥笑,邢望海说得没错,上次可是装/逼装大发了,淋雨后还感冒了好几天,念台词时都因为鼻塞而有点含混不清。
这时,扮演黄环的邵青也走到了两人身边。他是个很体面的青年,剃着平头,比杨鸥还长几岁。
邵青故意开玩笑,“你们两个在这里偷偷嘀咕什么呢?”
平常在剧组,邵青跟谁都能打成一片,性格外向,杨鸥与邢望海也同他关系不错。
杨鸥哈哈笑起来,“就瞎聊呗。”
“快要走了,是不是有点舍不得?”邵青突然问。
邢望海握着茶杯,表情有一瞬间的错愕,很快就恢复如常,但杨鸥看见了。然后杨鸥听见邢望海说:
“这个地方真得很奇妙,早晨像黄昏,走在其中,会让人忘了时间的威胁,就跟《梦中人》里描述的那个城市一样,大家在灰扑扑的街道相遇,发生一些事情,然后再分离。
“我也喜欢这个地方的雨,下过雨后,彷佛让整个城镇都换了一张脸。”
邵青轻轻鼓掌,好像十分赞同似地点了点头。
杨鸥没有动作,也没用说话,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邢望海,就像看见了自己的梦。他们即将离开,把梦境留下,直到此刻,杨鸥才意识到自己是不舍的。
“既然提到了时间,你们来芸县这么久,有没有听说过一个故事?”邵青忽然问俩人。
杨鸥摇摇头,邢望海也摇摇头,“什么故事?”
邵青一脸神秘,用手拢住嘴巴,故意压低声音道:“你们确定要听吗?我也是从当地人口中听到这个故事的,但故事是不是属实,就无从考证了。”
杨鸥和邢望海互相交换了个眼色。
“邵老师,你就别卖关子了,跟我们说说呗。”杨鸥友好地拍了拍邵青的后背。
邵青环顾了下四周,指了指一张没人占据的沙发说:“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完的,我们过去那边坐着吧。”
邢望海听见这话,兴趣更浓了,他虽然不喜欢八卦,但很喜欢都市怪谈。邵青这个故事,最好真得值得他洗耳恭听。
邵青问:“你们知道什么叫做‘狗与狼的时间’的时间吗?”
杨鸥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说法,却一时回忆不起来。
“这是一句法国谚语……‘heure entre chie loup’,特指夕阳西下,天边的阴影还没有完全覆盖住大地,万物的轮廓都变得朦朦胧胧的那个时刻。法国人说,在那个时刻,人会无法分辨出,朝自己走来的那团影子,到底是一直抚养的爱犬,还是一头来捕杀猎物的狼……欧洲人信奉,在这个时刻里,善与恶将会模糊界限,残阳一片血红,将世间万物都染成这种红色……”释1
邢望海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全身激起了一阵细小的颤栗,皮肤出现微微的凸点,每根毛细血管都在张开,他被邵青的讲述吸引住了。
邢望海迫不及待,“然后呢?这句谚语和你要讲的故事有什么关系吗?”
为了营造出恐怖氛围,邵青特地将竖起的食指放在唇珠上,阴森森笑起来,“芸县有一个传说,它们这儿有一处十字路口,如果你在雨后放晴的下午六点六分经过那儿,向死者死者纪念坛献上供品,灵感强的人就能撞上‘狗与狼的时间’,然后与过去的鬼魂相遇。”
第15章
22.
芸县在还没成为芸县,仍被称为郦景镇时,整个镇只有两条四排车道的柏油路。大路交汇,形成十字路口,围绕着这个路口,就是小镇的繁华中心。
那一年,全国都因为一场疫情而百废待兴,上至城市下到农村,长达数月的交通管制和住处封锁,让人们都焦躁不安。经过了最艰难的冬天和充满希望的春天,随着初夏的到来,病毒逐渐销声匿迹,大伙儿迎来了放风的日子。
这一天,是芸县解封的第一天,居民们大量涌出家门,让这这个寂静已久的小镇一下子就变得生机勃勃*来。商场重新开业,货架上陈列着玲琅满目的商品,每一间餐馆都人头攒动。直至深夜,狂欢的居民们也没有回家的意思,似乎要将之前缺失的日子尽数弥补回来。
就在这后半夜,忽然飘起了雨,先是像米粒般的,淅淅沥沥地砸在屋檐上。天空破了洞,雨开始下得越来越大,但夜色掩盖了天空的变脸,人们依旧兴致高昂。灯火辉煌的购物中心、灯红酒绿的娱乐会所,就连最阴暗的小巷,都有喝得酩酊大醉,吐成一条狗般,失去了意识的人儿。
这个小镇在强迫着清醒,处处是寻欢作乐的进行时。
一辆银色的沃尔沃从雨幕中刺出来,车内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司机。
司机是个年轻男子,他戴着口罩,看不见脸,黑而深邃的大眼睛里此刻都是惶恐。雨刮器在疯狂地工作,却怎么也刮不开像油漆般糊住挡风玻璃的雨帘。车内的音响在放一首外国歌曲,他的手机在副驾驶座椅里震动,可司机彷佛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这一切弄的人心绪不宁。
在经过积水的低洼路面时,他就应该减速踩刹车了,可是司机却反常地没这样做。银色的沃尔沃像离弦的箭,刺破雨夜,冲向那个十字路口。与此同时,车轮已经压过双黄线,慢慢偏离正常行驶的车道,他在逆行。幸运的是,整条大道都只有这一辆车。
道路变得越来越宽阔,沃尔沃已经驶入了镇中心最宽的四车道之一,路灯和车灯把黯淡的前路照出一个个巨大的光斑,每一个光斑里都像藏着一个异空间。
这个司机就像被某种邪恶力量控制住了,颤抖地握着方向盘踩着油门前进,没人知道他的目的地是哪里,也许就连他本人也不知道。
天地之间,只有这场大雨,在洗涮这个镇子。
忽然,一阵惨白的光从对面射了过来,“慢点,慢点——喂!听到没有慢点!”,司机脑海中有个声音吼了起来,他如梦初醒,在千钧一发之刻踩住了刹车,但因为惯性,车子又往前滑了点儿,擦着迎面而来的白色轿车在十字路口停下了。而那辆差点被撞的轿车上的驾驶员出于本能反应,使劲向右打了把方向盘,不幸地是,雨水让路面变得太滑,车身开始失衡,隔邻行车道上此时飞速来了一辆黑色的SUV,只听见刺耳的急刹声,随之而来“咣当”一声巨响,两辆车撞在了一块,车身像两块肉饼般被挤压得瞬间变形,其中一辆车直接倾覆在了路中央。
白色的安全气囊全弹了出来,发生撞击的两辆车上的人们,都暂时陷入了昏迷。黑色SUV像一只被掀倒在地、伤痕累累的猛兽,它的前车盖发出了黑烟,黑烟越来越浓,连雨水也没法把这黑烟浇灭。
十字路口的银色沃尔沃,目睹了整个过程。严格来说,除了监控摄像头以外,沃尔沃车上的司机应该是唯一的目击证人,亦或者肇事者。
沃尔沃的主人在驾驶座上吓得直达哆嗦,他脑海一片空白。这一切都发生地太快了,他掐了掐自己的大腿,试图来验证这不是一场噩梦。可惜的是,他们的确是遇上不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