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嬷嬷边给老夫人掖被角边安慰道:“想必是咱们侯爷在天上庇佑着世子爷,世子爷才有这番变化。老夫人,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依。”
“你就会说好话。”老夫人蹬了葛嬷嬷一眼,心中却是比先前舒坦许多。
这边永兴侯府老夫人好似见到了希望,这隔了不远的瑞王府就不是这般了。
手握重权的摄政王殿下从那“破烂”的永兴侯府回来后,脸色一直都是黑沉着。连带着整个瑞王府好似都陷入一片阴雨连绵之中。
进进出出的谋士下仆都小心翼翼,唯恐一个不小心碍了殿下的眼儿。
瑞王殿下正在富丽堂皇的王府大书房里批阅奏章。
不知怎么回事,以往打起精神大半天就能处理完的公文,今日却是格外的不顺。
这些奏章说的不是东边水灾就是西边旱涝,要不然就是南边土匪,就没一件好事儿。
那放在大桌案上平时用的颇为顺手的传国玉玺,如今瞧着都添了那么一层膈应。
终于,摄政王殿下那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动,朱笔与檀木桌面相击,发出“啪嗒”一声脆响,让守在一旁的贴身内侍魏公公耸然一惊。
紧接着魏公公就听到摄政王殿下明显透着不耐的声音响起,“去将陈生叫来。”
谋士陈生两手揣在宽大的袖子里随着魏公公快步进了王府大书房。
进了书房,陈生才将两手从袖子里掏了出来。
这时才叫人瞧了清楚,年愈而立的高瘦男子,左手齐腕处却是天残!
男子背脊挺直,唇边带笑,脚步闲适,目光清明,好似从不介意自己残疾的左手。
他来到摄政王殿下面前微微弯腰行礼,“殿下这时候招草民,不知何事?”
“少来,坐吧!”
面色阴沉的摄政王一句话,简单的几个字,就暴露了与眼前残疾男子亲近的关系。
陈生是摄政王秦胤启蒙老师的独子,大他六岁,两人算是一同长大,关系自是不一般。
大燕为官虽然有品貌端正的规矩,可瑞王殿下到了如今的地位,凭陈生与他的关系,想要谋得一官半职还不容易?别说只是个官位,就算是三品大员,只要陈生愿意,瑞王殿下恐怕也能给。只是陈生生性不羁,又不喜束缚,所以才留在昔日兄弟身边只做个小小谋士。
陈生笑笑,随意在一旁找个位子坐下,摄政王殿下也从书案后走了出来坐到了陈生身边。
陈生见摄政王殿下的阴郁面色,嘴角微微翘起,“殿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若是不介意,可说来与草民听听,草民愿意开解一二。”
摄政王狭长凤目落在陈生脸上,眸中划过一抹嗜血黯光。
“永兴侯府。”
堪堪四个字一出,陈生就已经明白了殿下的意思。
他原本还镇定自若的脸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殿下三思,如今永兴侯已过世,殿下何必如此心急。现在永兴侯府虽然势单力薄,但总归还有那一群老家伙看着,之前您都忍下来了,怎么到这个时候却失了耐心。再说,那侯府小世子如今不过十七,虽是有些才华,但也只是只没长毛的幼雀,与其让那帮老家伙的人占了御史台的位置,还不如给他,再说永兴侯府还有文帝的圣旨……”
一向能将陈生的话听进去的摄政王殿下这次好似吃了秤砣铁了心,他打断陈生,音色骤冷,犹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让秦丑去。”
陈生:……
空气静默片刻,陈生终于妥协。
“草民这就去办。”
拥有着玲珑心肝的陈生从王府大书房出来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这次他是怎么也没想明白殿下的意思。
就算殿下这次心急出手了,可对着一个弱鸡一样,身体羸弱的少年用得着派出他身边的大杀器?
要知道秦丑可是瑞王殿下身边最厉害的暗卫,那小子的手段想想就让人胆寒。
想到这里,陈生只能摇摇头,在心里为这位还没出仕,就已经与死人没什么区别的永兴侯府小世子点了根蜡。
第5章 甜蜜的枷锁
不得不说,摄政王殿下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还是有着惊人的远见的。
这不,现在不灭了这个永兴侯府的小世子,以后可不就成了他一生的孽障。
等到刺杀的安排布置下去后,焦躁了两日的摄政王殿下心中无端提起的一颗大石好似顷刻落了地。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回到桌案后坐下。
等他再打起精神来处理这些恼人的公文时,脑中却时不时会浮现出一双雾蒙蒙像是无辜小鹿般的双眸,扰的他定不下心来。
素日勤勉的摄政王殿下今日难得早早就撂了朱笔,带了他那帮武将部下去了京郊马场遛马。
沈筠棠回了啸风居,刚进正厅,一眼就见到桌上放着的食盒和包裹。
因为沈筠棠是“男子”,所以住的院落离后院姐妹们的院子比较远。常日里,她身边贴身伺候的人不多,除了咏春和白梅两个大丫鬟外,就是常随长寿。
啸风居里其他的小丫鬟都近不了沈筠棠的身。
而咏春、白梅、长寿三人都是知道她“秘密”的,这三人是老侯爷千挑万选出来的,最是忠心。
见沈筠棠视线落在桌上,白梅笑道:“世子爷,这是二小姐送来的,食盒里的朝食是二小姐亲自下厨做的,方才还叮嘱小丫头,让您回来趁热了吃。”
永兴侯府阖府上下,除了沈筠棠的身边人以及老侯爷老夫人葛嬷嬷外,她的几个姊妹,不管嫡出庶出都不知晓她的身份……她们是真以为她就是永兴侯府的嫡长孙真独苗……
记忆中,她一母同胞的几个姐妹都是真心待她这个兄弟。
就算是前两年出嫁的大姐也不例外。
白梅说着已经将食盒里的朝食端了出来。
极品的血燕窝……
沈筠棠一时间有些发愣,脑子里被灌输的那些记忆不自觉就蹦了出来。
血燕窝是贡品,廉正如永兴侯自不会收受贿赂,这血燕窝是宫中宴会后小皇帝的赏赐,专门给的老夫人。
后来她二姐生了一场急病,病愈后身体亏空,老夫人就叫人取了这极品的血燕窝给二姐补身子。
没想到二姐一直没舍得吃,到了现在,却是毫不吝啬地摆在她的面前。
饶是沈筠棠已经换了芯儿,她还是不由自主有些愧疚。
她眼神闪躲,饶是这血燕窝味道诱人,此刻,她也觉得难以下咽。
沈筠棠坐在桌前微垂着头,白梅没瞧见她的神色,见她不动,催促道:“世子爷,您身子虚着,快些用了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沈筠棠无法,只好端了面前的甜白瓷碗,默默抿了一口。
在沈筠棠沉默喝着燕窝时,白梅顺手就收拾了旁边放着的包裹。
沈筠棠余光瞥到包裹里是两套男装,两双鞋,还有一些男子扇套、荷包、腰带等配饰。无一例外,都是素色的。
白梅边收拾东西边说:“几位小姐都是仔细人儿,与主子们相比,奴婢倒是不如了。如今世子爷要守孝,原先一些衣裳都不能穿了,奴婢一时倒是没想到给世子爷置办新的,还要劳烦主子们亲自动手。”
沈筠棠身子一僵,目光不自觉落在白梅抱着的一堆衣物上,在白梅唠叨中,她知道了这些衣物都是二姐、三妹和四妹一同帮她做的,而且是连夜替她赶出来的。
这几日白日要守灵,她们都是趁着晚上熬夜做的针线活儿……
瞧那细密的针脚,舒适的衣料,甚至是袖口衣摆不显眼却费神的万福绣纹,无一不体现姐妹们待她的真心。
再寻着记忆,沈筠棠居然发现她的大部分衣物竟然都是出自家中的姐妹之手。
每次有了好衣料,也俱是用在了她的身上。
往日一心向上的沈筠棠体会不到这些,但是如今换做了她可不同。
这种温暖却像是千百根细小的银针在扎着她的心尖,叫她升腾起无限的愧疚来。
强逼着自己吃完了“难以下咽”的血燕窝,沈筠棠心情烦躁的回了卧房躺在了床上。
白梅咏春见她脸色苍白,神情阴郁,以为她身体还未恢复,默默帮她放下帐帘轻脚退了出去。
房间内很安静,但是沈筠棠心却焦灼的厉害。
她四仰八叉地躺在拔步床上,出神地望着素色帐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