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筠棠坐上主位,白梅给几人奉了茶。
聂管家倒是坐了,可那几个粗衣打扮的汉子却是怎么也不肯坐。
聂管家呵斥了几人也没用,只好随他们了。
“都是粗人,没见过什么市面,侯爷莫怪。”聂管家只能无奈对沈筠棠道。
“无事,他们怎么自在怎么来吧。”
聂管家瞧沈筠棠脸上没有什么不愉之色,松了口气。
他捧起茶水,自己先喝了口,随后才娓娓道来。
“侯爷,您给老奴的图纸制出来了。”聂管家指向偏厅中央放着铁皮制品,脸色不自觉就带了笑意。
“没想到这东西这般好用,老奴已经带人试过了,就算是烧黑炭,也一点不会闷烟。是个好东西,若是有了这个,冬日里烧炭盆便不用担心会熏烟了。”
沈筠棠让人将东西搬过来,仔细看了看,她直起身对聂管家道:“做的和我给你的图纸基本上差不多,只还有一两处小细节要稍微改一下。”
聂管家点头,“老奴就是怕侯爷还有什么指点,所以今日将制这东西的铁匠也带来了。”
聂管家指向几个粗衣汉子。
这几人是聂管家亲自挑选的,他们是依附永兴侯府生活的世仆家庭里出来的。
与永兴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绝对的忠诚。
沈筠棠看了两眼几人,心中感慨。
瞧这几个汉子对她的态度,沈筠棠猜测恐怕这些人都是侯府的家生子。
老管家聂叔是个做事谨慎的人,不会把这门可以生财的生意交给外人。
只是做为侯府家生子,却衣着这般简陋,可见这么多年侯府过的是怎样清贫的日子。
沈筠棠毕竟是现代人,心中阶级观念不强,在她眼里,眼前这些家生子与她没什么两样,她一点也没觉得自己比他们高贵到哪里去。
她蹲下身亲自检查实物,然后与几名铁匠交代不足的地方。
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瞧着小主子居然这般重看自己,各个都是满脸激动和感激之色。
等沈筠棠交代完一抬头,就见到几个汉子目光灼灼看着她。
她一时间颇不自在地摸摸脸,“都是怎么了,这么看着我做甚?”
几人见沈筠棠这么说,连忙后退了一步,低下头,脸憋的通红。
老管家聂叔是个人精儿,忙笑着起身解释,“侯爷很好,他们这是在高兴呢!”
沈筠棠无言,实在是不明白老管家和几个铁匠汉子高兴在哪里。
她啜了口茶水,想想道:“趁着现在初冬,赶紧做好,正是能售卖的时候,所得的红利,给府上分三成就行,余下的,你们谁做的就给谁。”
不等聂管家说话,几个铁匠汉子连连摇手,“侯爷,不行不行,俺们都是侯府家生子,命都是侯府的,怎么能分成,俺们只要拿固定的月钱就行。”
沈筠棠愕然,怎么也想不到大燕对家生子仆役这么苛刻,命竟然都是侯府的……而且只要是家生子,不脱奴籍,世世代代命运都掌握在家主手中。
聂管家瞧沈筠棠脸色变化,连忙拦住几个还要再说的铁匠汉子,“侯爷,不然这样吧,老奴做主五五分成,如何?”
沈筠棠一愣之后点点头,把事情交给聂管家处理,她自去福寿堂看老夫人了。
等沈筠棠一走,聂管家就被几个铁匠汉子围住,几人脸上都是忍也忍不住的欣喜。
“老管家,您方才的话可是真的?”
老管家气地瞪了几人一眼,“你们几个臭小子,我说话何时有假过?你们放心,侯爷这是想照拂你们呢!这可是一门能传后代的手艺,你们莫要丢了。”
等从老管家口中确定,几人才彻底将心放回肚子里。
“老管家放心,侯爷既然这么信任俺们,俺们不会将事情搞砸的,您就安心吧!”
老管家让小厮将几人送走,他瞧着这些人的背影欣慰地点头。
其实不管是家生子还是买来的奴役,阖府上下都要讲究万众一心。
以前永兴侯府疏于管教,侯爷又不是个擅长管家经营的,府中的家生子生活并不好过,有许多人都生了异心,如今用这么一样小小的铁皮生意就将人心拢了回来,其实小侯爷的手段一点也比不他这个人精儿差。
沈筠棠要是知道老管家聂叔是这么想的,肯定又要满头黑线,嘴角抽搐了。
第36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
在福寿堂看了祖母和昏迷中的祖父,沈筠棠一边琢磨一边往前院走着。
到了连接前院的月亮拱门,就见到长寿正恭恭敬敬立在一旁。
沈筠棠吓了一跳,“不好好养伤,跑这里来做什么!”
长寿笑眯眯的,经了那件事,他对主子更是多了一份发自内心的衷心。
“小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侯爷身边没个常随也不方便。”
这么说也确实是这样,这些日子都是陈绍跟前跟后,他本来就有府上护卫统领的工作,平日里就忙,如今还兼职常随,这两日都累出了黑眼圈。
沈筠棠想了想,点了点头,又交代道:“你自己身体要注意,若是不行,就回去歇着。”
长寿颔首,等沈筠棠出了内院,他就跟在她身后。
想了想,长寿还是低声说道:“侯爷,以前您还是世子时,并不用理事,可如今您掌着永兴侯府,怕是身边要添些人手了。”
沈筠棠一顿,她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水榭。
两人走了过去坐在水榭旁商量。
沈筠棠没经手过这些,还要长寿给她出出主意。
“长寿,你有什么建议?”
长寿微微蹙眉,开口道:“侯爷,小的今早和卜叔商量,准备着先暂且添几个小厮。”
实际上,沈筠棠作为侯府世子,按照规制应该从小就配置四个常随。
但由于她身份特殊,这才只安排了长寿一人,内室里添了白梅和咏春。
之前,永兴侯还想着沈筠棠年纪不大,就算院子里要添人,也有他安排把关,可现在倒好,永兴侯一命呜呼,老侯爷又卧床不起,只留下这一个烂摊子给沈筠棠。
到现在,什么事情只能自己去布置。
而沈筠棠又不是原装芯儿,自然想不到这一处。
沈筠棠也知道她现在身边的人手不够差遣的,便挥手让长寿自己去挑选人手。
“成,这件事便交与你了。”
长寿将沈筠棠送到啸风居,就去办事。
沈筠棠让陈绍准备车马,趁着今日天色还没暗,她要去一趟弘化街的玉石铺子。
她到御史台上任前还有十来日的空闲,必须要好好利用这段时间安排好永兴侯府的家事。
而且冬日马上就到来临,姐妹们的新衣还没着落呢。
陈绍替她准备了车马,沈筠棠带了咏春出门,两人一起上了马车,轻车简从。
这次沈筠棠特意让陈绍准备了普通的黑漆平头马车,马车旁也只带了三两个护卫,瞧起来就像是平常的富家公子出门。
马车内,沈筠棠一边拿着玉石铺子账册翻看着,一边问旁边正在给她按摩的咏春,“咏春,你知道咱家这玉石铺子吗?”
咏春是府上的老人儿,她爹娘老子都是永兴侯府的仆人,她是在永兴侯府出生的,像她这样的世仆对主家很是了解。
咏春点点头,她现在对沈筠棠什么都喜欢问一问的性格见怪不怪了。
“侯爷,弘化街的玉石铺子,是从咱们府上的祖老爷手里传下来的,是一家一百多年的老店。百年前就开始卖玉石金器首饰,奴婢听娘说过,几十年前,咱们府上这家玉石铺子在弘化街可是大有名头。做玉器、首饰的有一位姓赵的大师傅,手艺很是精湛,那时候,在咱们铺子订上一件玉器,光是手工费就要百两银子……”
从咏春的口中,沈筠棠知道了关于这家玉石铺子的许多传奇,可再多的辉煌也掩盖不了它现在的落魄。
沈筠棠嘴角抽了抽,“那如今这铺子怎么就开始赔钱了?”
咏春摇摇头,“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只听长寿提过一两嘴,说是玉石铺子的赵大师傅前两年走了。”
咏春口中的赵大师傅不是五十年前的那位,而是那位的儿子。
沈筠棠眼睛眯了眯,只怕是这位赵师傅把手艺也带走了,这才彻底让永兴侯府的玉石铺子惨淡下来。
等到了弘化街永兴侯府的玉石铺子,沈筠棠就有些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