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蔓眼尖地从他手里夺过绢帕,不可置信道:“这是女子之物?之仪哥哥你何时有了心上人?不对……不是……是靖安长公主给你的对不对!”
他看不见她把帕子藏在哪里,只能胡乱地摸索。
楼蔓心力交瘁将帕子扔回他手边:“你若在宫里过得不快自有蔓儿,何必对靖安长公主阿谀奉承她的驸马人选早已定下张骜,你何故如此”
“下官与靖安长公主唯有师生之谊,并非楼姑娘所以为的那般。楼姑娘的身份不应出现此处,还是请回罢。”
“……之仪哥哥今日不愿见蔓儿,蔓儿就明日来,明日不愿见就后日来……蔓儿对之仪哥哥一往情深,他日进位为妃时,不会忘记之仪哥哥的好。还望哥哥能应蔓儿这一次,替蔓儿画幅最好看的画像呈给陛下。”
楼蔓阖上门渐渐走远,却听叶之仪蓦然开口:“殿下还不出来?”
谢嫣换上局促的神情转出来,她拴回足铃,讷讷辩解:“泠嫣不是故意要偷听的……老师莫要生气……不知老师是如何知道泠嫣在此的?”
叶之仪拉开扶椅坐下来,面容温和:“微臣眼盲已久,曾经拼了命去练耳力,是故殿下方才一推门进来便就知晓。”
“方才……”
他唇角凝了一丝安抚的弧度,“无妨,只是个以重金求微臣画像的秀女罢了,微臣从不画人像,倒叫她失望了。”
然而原世界里的叶之仪确实亲手替楼蔓画了幅小像,正是那幅小像叫她一夜之间飞上枝头。
谢嫣隐忍着怒拆系统的冲动,尽量语气平和:“系统!上个世界的bug你还没解释,今天又产生了一个。”
L-007:“所有的资料存储时没有出现任何异常,唯一的答案只有攻略对象是转世而来,与宿主拥有高度灵魂吸引力,因此对旁人的请求无动于衷。”
好吧,这个强行理由她无法反驳。
叶之仪递给她一张绢帕,“这是殿下上次借给微臣的帕子,微臣已濯洗干净,今日便还给殿下。”
谢嫣却将帕子摊在他手边:“老师的画千金难求,泠嫣仰慕老师画技,可否斗胆请老师替泠嫣画几朵……画几朵梅花罢……”
他竟没有推辞,谢嫣从一边按照他的指示翻出几个瓷盒,一一打开搁到他手边。
叶之仪一面画一面对她描述手法,渲染、勾勒,平铺,一一细致道来。
他奉上画好的梅花手绢:“殿下不宜与微臣在此单独逗留太久,还是先回画院为妙。”
叶之仪顾及她的声誉,谢嫣来不及详看,收好绢帕与他一前一后落上门锁下了楼梯。
齐安和浮笙各自等在一旁,齐安见她下来,脸上浮起别扭神情,向她勉强道句安,最后干脆扭开头去。
画院里今日颇忙,因明日就需将画像呈上去过目,画师皆被储秀宫的嬷嬷叫去给未画成的秀女画像。
叶之仪是唯一一个不必去的人,浮笙啧啧道:“叶大人为何不必去”
齐安以关怀疯子的眼神觑她:“我们大人是画院画师之首,整日忙着修缮古画,绘制贺寿图,哪里来的功夫去帮秀女们画!再者,我们大人从不给人画小像,大人看不见人,只能靠手去感知五官,秀女们都是圣上王侯的女人,大人怎可动手动脚”
浮笙“噗嗤”笑出声来:“大抵顾……圣上还担心这些秀女看上叶大人,不管不顾跟他跑了吧?到时候可没人愿意做妃子了……”她跟着张太后叫顾棠叫习惯了,一时差点说漏嘴。
谢嫣在前头笑眯眯听着两个人的争吵,她猛然想起昨夜从他这里碰了钉子的张骜,脱口而出问他:“昨夜泠嫣的表哥张骜将军来找老师的麻烦,老师可有被他作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肥,丈母娘和女婿的第一次过招→_→
总感觉男主女主拿反了剧本orz
第40章 画师升职手札(八)
他眼中忽然蓄起夺目笑意, 浅淡笑意自眼底漫出,刹那间绽开有如万千焰火齐放,将其有些空洞的眸子衬得流光溢彩。
“殿下有趣,殿下的表兄也是这般有趣之人。”
齐安耳尖, 提溜着小碎步缠上来, “可不是,小的没见过举止如此奇怪的人。提着鞭子在我们大人房外叫嚣要同我们大人打一架,结果不管不顾闯进来后突然要同大人比什么丹青。”他嘀嘀咕咕百思不得其解, “真是个奇怪的人。”
叶之仪失笑:“大抵张将军亦喜爱赏玩丹青。”
“他一个武夫懂什么丹青兴许将颜色全部摆到他跟前,光是碧色和靛色就瞧不出差别。”齐安越说越是起劲, 恨不得将张骜贬至泥泞里,“怕是想要同大人比一比罢……”
叶之仪闻言蹙起眉心, 他容貌耀眼,就连皱眉的样子也是美好的, “张将军他是保家卫国的武将, 没有他们这些好男儿,就没有我们这些贪图安逸的文官。我同你说过无数次, 在外出言不得无状,下次你再祸从口出,却求谁救你”
齐安的声势弱了下去,他缩着肩膀退后一步:“大人教训的是……齐安知错。”
齐安吃瘪的模样逗得谢嫣发笑, 她偏头认真道:“张表哥他性子火爆不愿服输,许是听说老师的名气,生了一决高下的打算, 还望老师不要见怪。”
叶之仪颔首:“殿下多礼。”
迈进画院,里头的人能散的差不多都散得彻彻底底,一时间屋内有些冷清。
谢嫣坐在他对面,命浮笙打开了食盒。
她笑吟吟将碟子推到叶之仪手边:“老师趁热尝尝。”
他怔了怔,似是没料到谢嫣会特意给他捎来糕点。
叶之仪眼尾微微生出几条笑纹,修长手指拈起一块雪白点心,那手指的光泽竟是比点心更加细腻白皙:“多谢殿下。”
谢嫣撑着双颊欣赏他的文雅吃相,他抿唇细细咀嚼口中糖糕,一点声音也无。
谢嫣殷勤地捧了水:“老师喝点水。”
叶之仪接过她纡尊降贵倒的茶,神色十分恭谨:“微臣谢殿下赏赐。”
用完点心,齐安将丹青用具一一摆好,翻出一沓崭新宣纸,递给叶之仪。
方才挨了训,齐安不敢造次话多,候在一边咬牙憋话憋得辛苦。
“殿下可有记微臣做下的标注”
谢嫣一心引他注目,自会遵从他所有嘱咐。在东福宫里闲暇下来就会拿出册子逐条记忆,有时记得累了,会翻出丹青工笔上手比对颜色。
她这样用心,无非是要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给他。
谢嫣点了点头,思及他看不见,又开口应道:“泠嫣谨遵老师之言,将其记得很牢。”
叶之仪意欲考察她学得如何,叫一边的齐安过来盯着。
他每落下一笔,谢嫣便答出相应颜色,几十种无一有误。
齐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前阵子景阳公主也曾缠过大人,皇后娘娘看她看得严,不允她随意外出,每每得了空子必定要来画院叨扰。
然而景阳公主次次没有如愿,大人不喜接触这些皇室中人,听到风声先行避开。
靖安长公主是齐安服侍叶大人以来,他唯一默许她靠近的姑娘。
见识了景阳公主的任性刁蛮之后,这位殿下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在汗栋楼边,他是听见她劝阻侍女莫叫醒他的,眼下她牢牢将大人所教课业记在心中,如此心善又专注的金枝玉叶实在少见。
大人已是二十有六的年纪,当初同年的世家公子孩子都生了几打,这么些年,他身边连个善解人意的解语花也无。
齐安瞧着靖安长公主稚嫩的脸庞,心中怅惘不已。
察觉到齐安的视线,谢嫣扭头对他弯了弯唇角,他呆了下,尴尬地移开眼。
叶之仪欣慰地收起画笔,他语气中流露出赞许:“殿下的天赋不输画院里的学子,假以时日,或许画技在画院画师里亦有一席之地。”
她自己几斤几两,谢嫣比旁人更清楚,丹青与棋艺一样,都是让她头疼的玩意。
丹青在叶之仪看来,是与性命同样重要之物。他为师严苛,她便投其所好,虽然叶之仪此言是在宽慰她,但得到他的称赞实属不易。
也只有与他共处,才能尽可能提防楼蔓和顾棠的戕害。
叶之仪递过一支饱蘸丹砂的衣纹笔,画院里的画具都是上品,连这衣纹笔笔管都用了紫檀木雕刻。
因是夏季,紫檀木吸汗,他攥得太久,汗水打湿紫檀木,指尖立刻沾了点紫色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