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节表情刻画得惟妙惟肖,能看出制作者的手艺和用心。
那旖盯着上面那两个小人儿没有挪眼。
聂余轻咳一声,若有似无避开她的余光,没有说话。这种感觉就好像心意完完全全在她眼前袒露,毫无保留。
一个蛋糕,心思再明显不过了。
“发生了大面积坍塌……造成目前五人死亡,二十几人受伤,事故现场……”
聂余和那旖的心思都被蛋糕上牵着手的小人儿占据,窗外的暴雨和女播音的声音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静默片刻后,那旖凑近,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小男孩抱着的篮球,轻声问:“这个,能吃吗?”
聂余看着她的动作,轻笑:“能吃,是巧克力。”
“做得好逼真啊,你看看这个小线条……”
“是老板亲手做的,他在国外得过奖。”
“做蛋糕也有比赛??”
“嗯,英国有一个国际蛋糕大赛,里面的参赛作品……”聂余忽地一顿,身体在瞬间紧绷。
不知不觉间,两人挨得极近,连脸上都是对方滚烫的呼吸。
“嗯?然后呢?”那旖一无所觉,追问道。
盘着的双腿麻到发疼,聂余下意识往后仰,想要逃离这个让人慌乱的距离。
“事故原因还在调查,负责人聂某也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那旖微怔,和聂余以同频率的速度抬头看向电视。
聂某,在俩人心中,一个无比敏感的姓氏。
电视里,正好从主持人的室内播报背景切换到事故现场。暴风雨中,现场记者穿着雨衣站在一片坍塌的废墟旁,在他身后,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一人打着伞急匆匆护着伤员,周围人群拥挤,站着好奇的围观群众,救护车和各种闪光灯穿破了雨幕。
镜头一闪而过,他们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坍塌的地方无比眼熟,那栋以建立潼陵标志性大厦为目标,从最初的策划案到后来的施工材料到设计团队,无一不被市民和媒体关注、被无数人报以期待的大厦,在即将竣工的时候,在今天这场骤然降临的暴风雨下,坍塌了。
现场的画面慌乱又吵闹,镜头被雨水打湿,骤然模糊。
喧闹,混乱,救护车,一片嘈杂。
现场记者还在转述现场的惨状,聂余却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回过神来后,他踉跄起身,慌乱地去翻找不知道扔到哪儿去的手机。
与此同时,那旖的手机也响了。
来电显示人是“奶奶,”那旖抓着手机没接。
她撑着沙发起身,唇角紧抿,默不作声帮着聂余翻找手机,动作间指尖有些发抖。
最后在沙发缝隙里找他掉落的手机,都来不及递给聂余,就被他急切地拿了过去。
聂余抖着手点开联系人,找到那个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的号码,拨打过去,却提示占线。
接连又打了几次,都是提示占线。
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聂余抓紧手机,扭头望向那旖,抿了抿唇,声音有些压抑不住的颤:“那那,对不起,我不能和你一起过生日了。”
-
聂余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
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这里等到人,但很明显,现在无论是去现场还是公司都已经找不到聂国兴。
拿出钥匙的那一秒,他心中甚至闪过了大门已经换锁的可能性,但很幸运,大门并没有换锁,客厅也收拾得很干净,并不像旧未住人的样子。
和想象截然相反的猜想,却让聂余的眼眶发热。
出了那事后,他妈已经搬走,搬去了哪儿他也不知道,也不是很关心。
他……爸也再也没有给他打过电话,就连他办休学也没有过问过一句,他以为……他以为他也会搬走。
这个地方,连空气都弥漫着欺骗和谎言,那么脏,他怎么会想住。
可他不但没有搬走,连家具都没有换,餐桌上的花瓶里一如既往放着一束新鲜的百合花。
他的房间也毫无变化,连篮球摆放的位置都没有变过,还有置物架上那两排手办。
就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凌晨两点,聂国兴带着一身疲惫回来。
短短半年的时间,他看起来像是老了十岁,发间已经染了白霜,眼角也爬上了细纹,往日里一丝不苟的形象,已经荡然无存。
他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聂余,前行的脚步猛地一顿,就这么愣在原地。
聂余站起身,看着他,片刻后,才小心叫道:“爸。”
聂国兴微怔,好半天没有反应,表情看起来有些恍惚。
垂着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卷了卷,聂余看着他,目光中藏着几分小心翼翼:“我看见新闻了。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当初材料不是再三检测过吗,都是用的最好的……”
聂国兴像是突然回过神,眉宇间的恍惚消失殆尽,表情瞬间冷硬。
他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聂余一怔,随即猛地垂下了头。
他攥紧双拳,唇线紧抿,声音哑得让人想哭:“爸,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第61章 【我已经不优秀了。】……
聂国兴的身体几不可查一颤, 几乎有些站不稳。
他说的是“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为什么会这么说?他知道自己曾经被抛弃过吗……哪怕只有一秒。
聂国兴看着眼前的少年,那是他疼爱了十几年的儿子,他在他身上倾注了全部的心血, 对他报以希望, 从不忍心苛责分毫,更不忍他受半点委屈。
他一个没什么文化, 没什么出息, 甚至有些得过且过的人, 为了儿子, 为了妻子, 为了他最爱的两个人能过上好日子,他耗了命去拼搏, 绞尽脑汁赚钱, 无论风吹雨淋, 烈日寒冬, 他十几年如一日在外奋斗, 挣到如今这份家业。
给了他所能给的一切, 可到头来, 这个家却空了。
他疼爱的儿子, 现在站在他面前红着眼睛, 而让他这么难过的人,是他。
他甚至都不能上前去安慰,那些安慰的字眼,每一个都是反过来插在他身上的刀子,把他那颗被人糟践的心暴露在炙热的阳光下,鲜血淋漓,供人观赏。
那是对他尊严的践踏, 毫不留情的践踏。
因为聂余的存在,就昭示着他聂国兴的愚蠢,和潘姿美的背叛。
聂国兴感觉到了心如刀绞的滋味,这种滋味比抓到妻子出轨时还让他痛苦万分。
因为他不能否认,自己对聂余有感情,有很深很深的感情,那是刻在骨髓里、十几年来从未怀疑过的“父子情”。
他愤怒潘姿美的欺骗和背叛,他能恨她,怨她,怪她,他却始终做不到把这些负面情绪带到聂余身上,他恼恨这么懦弱心软的自己,所以他用忽视和冷漠来面对聂余,他期望用这种抗拒把聂余推远,因为这是他能做到能远离聂余,又能小心维护自己尊严的唯一办法。
而现在,这个办法失效了。
两人都在回避的问题,再一次摆在他们眼前。
——爸,你还要我吗?
他从聂余眼中看到了这句祈问。
他能完全感受到,自己的回答,对这个孩子而言至关重要。
聂国兴沉默不语。
聂余在等待中变得焦躁,随后不安,最后眼中光一下子熄灭了。
他声音沙哑得像划过砂纸:“我不想当我妈的儿子,我想当你的儿子。”我也只当你的儿子。
聂国兴双拳骤然紧握。
“我只姓聂,不姓别的。”聂余抬头看着他,目光坚定执着:“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不管你要不要我,我都只是你的儿子。
-
第二天,华鼎大厦坍塌的消息刷爆了网络,引得一片哗然。
新闻稿铺天盖发出,无数媒体记者围在还未竣工的华鼎大厦坍塌处,一张又一张的现场照流向网络,甚至还有航拍的视角,能完整拼凑出当时的惨状。
因当天暴雨,华鼎又位于规划的新区,施工处有严令禁止外人踏入的警示牌,因此当天并无行人受伤,伤亡的均是当天在室内做工的工人。
新闻稿一出,网上顿时骂声一片。
因为一场暴雨而导致施工大楼坍塌,大家都觉得这他妈就是个笑话。
一场雨就能让大楼坍塌,难道是纸做的不成?
讨论和怒骂犹如潮水袭来,势不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