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和她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文化,哪怕都是道听途说,所形成的印象可不太一样。在欧阳吉的预想中,哪怕自己平常个子小、嗓音甜软、性子老实,一点也不“A”,但起码在最原始本意的“A”上,一定也会觉醒Alpha的气概吧?
但事实上呢……也不能说她一点不“A”吧,毕竟本能要求该做的也做了,白玄夕话音更哑就是战果之一;但到底为什么,更大多数的时间里,她还是被伺候得像条死鱼瘫在砧板,叫破喉咙都挣扎不得的那个?
虽说开学第一课,作为才入门的新生主要听从老师的指导倒也无可厚非,但一直怀有优等生期待的欧阳吉还是难免心里过意不去,无语凝噎。
然而小Alpha越是这样的反应,坏心眼的Omega就越不会放过大好机会逗她。
“你今天醒得很早,‘小欧阳’也是,”弱点冷不防被光滑冰凉的金属平面蹭上,欧阳吉听到自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儿一样惊叫一声,而某人语调依旧平缓懒散,“是想再做一次么?”
“不了!”欧阳吉忙推开不安分的铜手,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我去看看衣服干了没有。”
白玄夕侧身半躺,左手肘撑在地面托着脑袋,一金一灰的异色双瞳望着人类姑娘匆匆小跑向晾衣架的光洁背影,脸上久违地流露出松懈而自然的微笑。
有垂落的发丝微微摇曳。她向欧阳吉隔空抬手,凭空变换手势画了个形状,那边才被寒风吹得有些瑟缩的姑娘顿时感到身上发热,像裹了层保暖的膜,低头抬手一看,果不其然有淡淡的橙光夹杂湛蓝的粒子,在阳光中舞动着旋转飘落。
连被唤出的灵力光都是两人交融的颜色,仿佛又一对昨夜教学过程的力证,欧阳吉脸上发热,却不自觉莞尔。
不一会儿,年轻姑娘披着件长袖衬衫,抱了满怀的衣服回来:“就算风大,看这湿冷天气,衣服不多晾两天都干不全的。夕,你之前保暖用的御术结界能不能把衣服烘干?”
边说着边拎起件还半湿的外套往白玄夕大方袒着的白花花长腿上一砸,后者还没来得及回答什么,紧接着又是几件薄毛衣、长袖衫劈头盖脸蒙过来。
“还真是把我当‘居家旅行的万能宝’了?”伸手把盖在脑门上的衣服扯下来,白玄夕低笑两声,摇头,“这个御术结界本来是治愈咒术的替代手段,能维持生命体温就很好了,要指望靠它烘干衣服也得等个一两天的了。”
欧阳吉呼了口气,拉拉衬衫衣角就近在她身边坐下:“算了,你最近还是少用灵力,好好休息吧。印象里你很久都没睡好了,说实话,我现在后悔自己应该再晚点醒的,不要打扰你。”
白玄夕眯眯双眸,侧身倾靠过来,勾起嘴角:“我是没睡得这么满足过。”
听她话里有话,欧阳吉羞恼得鼓起腮帮子,乜她一眼:“你再胡闹,我要永久标记你了。”
后者毫无被威胁了的自觉,牵起小Alpha的右手,合眼虔诚地在手背上留下一吻,语气风轻云淡:“我倒希望能得此殊荣。”
欧阳吉一时恍惚,愣了愣,说不出话。
缺少繁茂枝叶的抵挡,风爬上山坡,长驱直入。两种味道含混一起的信息素笼罩着两人,虽然浓郁,但身处其间习惯了的两人不特意细闻也不能察觉。
这个世界的现代智慧种族都有ABO性别,尽管种族之间诸如O的情期长短、信息素的释放机制等还有些微差异,ABO性别带来的高生育红利和霸道的等级化文明基础却是相似的。
古往今来,高智能种族中,传说只有创世神的超级造物上古龙族没有ABO性别,只分雌雄。他们的文明成就也曾是瞩目的,但据各种专家研究,很可能正是因繁衍效率过于低下,这个伟大的种族才早早灭绝住进了神话,让给了现代妖族、人类和魔族更多自主生存发展的机会。
而在现代生灵,且不谈生育表现上全方位平庸的Beta,Alpha能重复标记多个Omega,而被永久标记、生育孩子的Omega从此就只能接受这一个Alpha标记,这生理上的差距天然的就很野蛮。
当然,幸好O不是被咬一口后颈腺就会被不可逆地永久标记,否则这个世界的文明恐怕是迟迟不会发展到工业化生产抑制剂的程度了。
但就算文明发展截至末世之前,平等自由的人际关系已经被作为主流价值观挂在人们的嘴边,永久标记这样的生理现象毕竟存在,等级制的社会关系也尚还留存,真正的性别平等远没有到来。
即便如此,意识形态上至少是接受了表面的平等观念,欧阳吉总觉得要“永久标记”一个人,哪怕自己确实或本能或主观地悄然渴望着独占对方,会有种要奴役别人压迫对方的不自在。
但另一方面,刻在Alpha基因里的生存本能和思念,的的确确促使她很想彻底占有了自己钟情的Omega。
这种欲念又被对自己缺乏“A气”的耿耿于怀,和自己没能在白玄夕最黑暗的过去陪伴她的遗憾,煽动得越烧越旺,只是想到自己有施行这种权力的可能性,欧阳吉就难以强迫自己不去考虑此事。
她下意识地为自己不去想这件事找理由:“就算是女A女O,成结标记也很容易怀孕的……在末世生存光是生病就很可怕了,还是不要吧。”转念又想到如今的安全基地,八成都会重视培育后代、保存人类的有生力量,赶忙做点补充:“就算基地里有好的设施待遇,你不是还有白玄家的任务在?还是不要冒险吧。”
谁知白玄夕见欧阳吉很有自己风格地一顿胡思乱想、未雨绸缪,忍俊不禁扬起嘴角:“你想到哪里去了,才吃了一次禁果就急着种一片果林,这么想要孩子么?”
“没有、没有!”欧阳吉闹了个大脸红,忙把头摇成拨浪鼓,“我还怕你想要孩子咧。”
又逮到把柄,白玄夕故作惊讶:“原来欧阳也是只想和Omega玩玩,害怕负责建立家庭的那种Alpha吗?真是没想到呀,虽然实战经验缺乏,精神上也是‘风流才子’嘛。”
“才不是!”果然逗得欧阳吉又羞又恼,攥起小拳头作势往她肩上捶,“你要是真想要孩子,等到将来生活安定、末世结束了我也会很高兴要。但现在人类妖族都没有几年可活,新生儿都未必还能享受得了几年的人生,说实话我觉得没有必要,也私心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生活在这种绝望危险的世界上。”
说到末世结束与否的现实问题,白玄夕收敛笑意,微微垂首,“嗯”了一声。
陷入沉默。欧阳吉感觉得到,白玄夕仍旧打从心底地畏惧着“破坏神”;她作为一个凡人当然也害怕“破坏神”,但这两种恐惧大抵不是一个概念,她的怕只是对一个类似天灾地震似的超级灾难的惊惶,毕竟没有真正见过那个制造了无数恶灵修罗、拥有名副其实毁灭世界的力量的怪物,脑海里对他只有一个从各种传言里总结的苍白概念。
而白玄夕却真真正正与那个神一样无所不能的怪物交过手,还被深深伤害过,他的阴影还留存至今……两种恐惧的差异导致欧阳吉作为更加无力弱小的凡人,反而还能随口谈笑中提起他和末世,白玄夕则不能,她甚至不敢去想到那个存在,如同悬在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利剑一般。
只是这沉默里还有她权衡再三,暂且、或是永远,不打算告诉欧阳吉的另一方面。就算对象是欧阳,她也不确定自己能很好地解释清楚她和祭的关系;再者祭的事情凡人知道得越少越好,她也不希望欧阳吉为一些本来和她无关的琐事弄得忧心忡忡,甚至导致她们的信任出现裂痕。
解释不清楚就不要解释,不管祭的存在再怎么棘手,只要在欧阳知道前杀掉他就没事了。解决掉秘密,也就不怕秘密泄露了。
白玄夕面不改色,压下眼底一闪而过、带着一丝连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兴奋的杀意。
正沉默中兀自放任思绪,欧阳吉忽然听到身边的人笑了一声,迷惑地扭头看她。
“其实孩子的问题你不用多想,我要是能怀上凡生的种,大概早就是遗弃了几个孩子的糟糕母亲了。”白玄夕仿佛想起什么很可笑的笑话,手撑在身后,仰起下巴展颜大笑,几声之后嗓音太哑而几乎发不出声来。
印象里她很少这样肆无忌惮地大笑。欧阳吉先是一愣,反应了两秒恍然大悟,但同时整颗心也揪起来,抽疼抽疼,抬起一只手就近覆上她的手背:“没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