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张监军的人干的,还是李梁的同党,还是朝廷潜入的人。
陈强是刚知道陈丹朱来意,颇有一种茫然换了天地的感觉,吴王竟然会请皇帝入吴地?太傅大人怎么可能同意?唉,别人不知道,太傅大人在外征战多年,看着诸侯王和朝廷之间这几十年纷争,难道还不明白朝廷对诸侯王的态度?
诸侯王一旦低头,皇帝就不会给他们生存的机会——因为看到陈丹朱来,陈强自然认为是代替陈太傅来的。
陈丹朱心里叹口气,用王令将陈强安排到渡口:“务必守住堤坝。”
就算这辈子还是死,吴国还是灭亡,也希望前世洪水泛滥哀鸿遍野的场面不要出现了。
陈强挑选最可靠的兵将离开去守渡口,陈丹朱站在军营外看远处的江水,滔滔无边,对岸不知有多少兵马陈列,江中有多少舟楫待发。
此时的江水中只有一舟横渡,铁面将军坐在船头,手中还握着一鱼竿,此情此景宛如一幅画,但一向爱书画的王先生没有半点作画的心情。
“将军,你不能再触怒陛下了!”他沉声说道,“战事时间拖太久,陛下已经动怒了。”
铁面将军道:“这不是马上就能进吴地了吗?”
王先生上前一步,窄窄船头只容一人独坐,他只能站在铁面将军身后:“陛下怎么能孤身入吴地?现在已经不是几十年前了,皇帝再也不用看诸侯王脸色行事,被他们欺辱,是让他们知道皇帝之威了。”
铁面将军道:“老夫觉得,丹朱小姐说得对,比起千军万马横扫吴地,皇帝一人独行吴地,更显天子之威。”他看向江面,声音几分怅然,“诸侯王势大盘踞天下多年,这些封地里民众只知大王,不知天子。”
果然是被那丹朱小姐说服了,王先生跺脚:“不要老夫了,你,你就是跟那丹朱小姐一样——小儿胡闹异想天开!”
江水凶猛小舟摇晃,王先生一跺脚人也跟着摇晃起来,铁面将军将鱼竿一甩让他抓住,那也不是鱼竿,只是一根竹竿。
“王咸,大势已定,诸侯王必亡。”他笑着唤王先生的名字,“天子之威天下无处不在,皇帝孤身一人,所过之处民众叩服,真是威风凛凛,更何况也不是真的孤身一人,我会亲自带三百兵马护送。”
王先生——王咸将竹竿甩开:“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陈猎虎的女儿虽然发了疯,但陈猎虎这头老兽还没死呢,三百人在他面前算什么!”
虽然在吴地遍布了眼线防备,但真要有万一,朝廷兵马再多,也救不及啊。
或许这就是陈猎虎和女儿故意演的一出戏,诱骗皇帝,别以为诸侯王没有弑君的胆量,当年五国之乱,就是他们操纵挑拨皇子,干涉搅乱帝位,如果不是三皇子忍辱负重活下来,现在大夏天子是哪一位诸侯王也说不准。
想起来这几十年皇帝卧薪尝胆养精蓄锐,就是为了将诸侯王这个顽疾铲除,千万不能在此时大意功亏一篑。
铁面将军哈哈大笑,在船头将竹竿如长刀挥向江面,高声喊道:“我一人能抵千军万马,纵然吴地有千军万马,我与陛下心之所向,披靡无敌,一统九州!”
疯子啊,王咸无奈摇头,皇帝不是疯子,皇帝是个很冷静很冷酷的人。
皇帝因为决心大,心如铁石,为了千秋大计没有不可杀的人,唉,周大夫——
王咸看着滔滔江水神情复杂。
江水起起落落,陈丹朱在营帐中等候的心也起起落落,三天后的清晨,军营中鼓号齐鸣,兵将纷动。
“朝廷兵马渡江了!”
“朝廷兵马打过来了!”
听到这紧急警报,已经准备好兵马的太监立刻就嘶声催促快走,又捶胸顿足自己走晚了,现在只怕逃不掉了。
陈丹朱站在军营里没有什么慌乱,等候命运的裁决,不多时又有兵马报来。
“只有五只船渡江三百兵马。”那信兵神情不可置信,“那边说,皇帝来了。”
三百兵马?皇帝来了?
将官们惊愕,还要再问再查时,陈丹朱已经翻身上马,带着阿甜向江边疾驰而去,众将一番犹豫纷纷跟上。
吴地兵马在江面上密密麻麻陈列,江水中有五只战舰缓缓驶来,犹如弯弓射开了一条路。
陈丹朱站在高处凝视,为首的战舰上龙旗烈烈飞舞,一个身材高大身穿王袍头戴天子冠冕的男人被簇拥而立,此时的皇帝四十五岁,正是最壮年的时候——
那一世她只见过一次皇帝。
她低下头往后退了几步,在确信真的只有三百兵马后,吴王的太监也不跑了,带着禁卫高兴的迎去,这可是他的大功劳!
陈丹朱没有上前,站在了将官们身后,听皇帝靠岸,被迎接,脚步轰轰而行,人群起伏下跪高呼万岁如浪,海浪滚滚到了面前,一个声音传来。
“这就是吴臣陈太傅的女儿,丹朱小姐?”
身边的兵将们避让,陈丹朱抬起头,看到皇帝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与记忆里的印象渐渐融合——
陈丹朱觉得有些刺目,低下头叩拜:“陈丹朱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的视线在她身上转了转,神情惊讶又微微一笑:“后生可畏。”
啊,这一次是后生可畏,陈丹朱眼微微一酸,她不再是上一世那个被抓过来一家人死光战战兢兢等候别人裁决生死的可怜稚子了。
陈丹朱再次叩头:“陛下亦是威武。”
第24章 难阻
皇帝登岸的消息飞也似的向国都去,吴王得知的时候正在神情憔悴的坐在殿上。
他这辈子第一次这么久呆在大殿里,已经好几日没有宴乐,后宫美人那里也都没有去,倒不是愁苦形势危急——形势没什么危急的呀,朝廷汹汹,但他已经同意与朝廷和谈,朝廷还有什么理由打他?
他是被陈太傅困在殿上的。
“朝廷收诸侯心意,自五十年前就已经昭然,五国之乱十年后,皇帝养精蓄锐二十年,如今野心勃勃雄兵在手,大王不能与之相谋,更不能去攻打其他诸侯王,否则唇亡齿寒,吴地将失,大王难存啊。”
看到陈丹朱拿着王令去迎接皇帝,陈猎虎一头栽倒在地上,但他只躺了一天,就爬起来来到王宫,跪请吴王收回成命,吴王不听,他就跪在王宫大殿前不走。
吴王派人把他赶走几次,陈猎虎又跑回来,仗着太傅身份,横冲直撞,吴王躲在深宫也被他找到。
其他的王臣也都精神不佳,这突然的事让他们心乱如麻坐立不安,干脆也守在大殿上,有人赞同陈太傅,有人沉默不语,更多的人骂陈太傅。
“陈猎虎,你也太无耻了。”文忠怒骂,“你现在装什么忠臣义士?这一切不都是你做的?你们父女两个是在戏耍大王吗?”
现在吴臣对陈猎虎又不解又嗤鼻。
不解他为什么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嗤鼻他先前的种种作态,尤其是关于李梁的死,国都有了新的传言——李梁不是背弃大王,而是因为不背弃,被陈太傅杀了。
陈太傅这个自诩忠臣死守吴地的人,早就投靠了朝廷。
这传言再一次击碎了陈猎虎的心,但他现在不能倒下。
陈猎虎挺直脊背:“我已经说过了,我女陈丹朱所作所为我完全不知!”
他的神情悲痛又愤怒,回想陈丹朱对他拿出王令说要去迎皇帝那一幕——唉。
“我女陈丹朱识破了李梁背弃之谋,虽然成功杀了李梁,但还是被朝廷奸细控制,她被他们威胁,或者——”陈猎虎虽然心痛,但也并不替女儿开脱,推测出真相,“被他们说服了,她投靠了朝廷,将朝廷奸细带入国都,又逼迫大王——”
他终于知道陈丹朱那天单独见吴王做什么了,是替朝廷奸细做引荐,管家也将他不在府中陈丹朱做的事说了——踹开关押李梁亲兵的库房,看到少了一人,这些所谓的李梁亲兵虽然穿着打扮是吴兵,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气势仪态根本不是吴人!
不用严刑拷打,他们很爽快的承认自己是朝廷兵马。
陈猎虎将这些人拖到王宫前要斩杀,但被吴王以不斩来使的理由阻止了。
“他们不是来使,他们是奸细!”陈猎虎悲愤求吴王,“就算是来使,没有大王您的允许,潜入我吴地就是贼,当杀。”